2 爱的各种附加条件
2017年11月25
我得看看我的飞船。因为总有拿着画笔的小孩，在试图把它她的外壁当画纸。我的飞船叫蓝色梦幻，她没有性别，但是她自己认为自己是个爱美的女生，所以绝对不允许任何人在她美丽的脸上胡描乱画的。
她一生气，后果就很严重了。我担心她没有会吓到孩子们，得跟她先好好沟通一下。
我走到半路上的时候，看到了南南，远远看去，就像一个球在地上滚动。他太胖了。
旁边跟着一个女人，应该是他的妈妈。娇小玲珑，那个女人不停地在说着什么，嘴角都有了白色的泡沫。
南南低着头从我身边走过的时候，我看到他眼角的泪水，还有他把衣袖放在嘴巴里，无意识地咀嚼。
“你还会哭?你咋不死呢？死了还好些，死了我就不用养你，跟着你丢人现眼了。”那个女人喋喋不休地骂着。
我感到耳朵一阵疼痛。
南南加快脚步，他妈妈骂声和脚步跟得一样紧。
“南南犯了很严重的错。”我心想，“要不然妈妈怎么能说出那样的话呢？”
晚上吃过晚饭，南南到我家来了。
“羊羊老师，您能教我做作业吗？”他抬头看着我，眼神里有我拒绝不了的恳求。
还好，因为女儿要来地球学习，我也跟着看看教材，辅导他写作业应该是没有问题的。
他坐下来，开始用心写作业。
我发现，是的，这孩子知识掌握的确实不够牢固。他说他不会的时候，声音小小的，充满了抱歉。
一大半的作业都需要我手把手地教他。我想，他应该是地球上让老师和家长都头疼的物种了吧。
“羊羊老师，我妈妈说我是烂泥扶不上墙，她说生我就是生了一个废物。”作业写完，他并没有马上离开，而是轻声跟我聊天。
我有些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先静静看着他。我怎么觉得所谓烂泥扶不上墙，不是烂泥的问题，而应该是硬要扶烂泥上墙的人的问题呢?
他把笔放进了嘴巴里。又下意识地允吸。
我起身，从饼干盒里拿出几块蔬菜饼递给他，示意他先放下手中的笔。
他接过饼干，放进嘴巴里。
“我想成为有用的人。”他说，眼神里却充满了无望。“可是，我喜欢的他们都说没有任何用处。”
“每个人都是有用的，孩子。”我说。“你喜欢什么呀？”
“我喜欢画画。”他想了一下，他的眼睛里立刻放出光来，“羊羊老师，你看我的画漂亮不。”他放下手中的饼干，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绘画本子，一页一页翻给我看。
一幅幅画，色彩艳丽，栩栩如生。稚嫩中充满了童趣。一幅荷花图吸引了我，几片碧绿的荷叶之上，几朵硕大的花儿，小鱼在水中嬉戏。
“这幅荷花图真漂亮。”我赞叹。
他的笑里有一丝腼腆。
“不过，这么漂亮的荷花长在什么地方呢？”我若有所思。
“长在水中呗。”他不假思索地回答。
“是吗？不过是不是只有水就够了呢？”我说。
“水底还有污泥，就是我们说的烂泥。”南南说。
“看来就算是烂泥，如果在对的地方还是能开出这么美丽的花的呢。”我认真地说。
他抬头，和我相视一笑。
“南南，你还不滚回来吃饭。”
门外的尖锐女声响起。
“你还没有吃晚饭吗？”我问。
南南低着头，“我不想吃。”
呃，用辱骂来当下饭菜，的确让人不太舒服。
南南的妈妈走了进来。她没有和我打招呼，嘴里还在骂骂咧咧，“养了你这个废物真是倒霉透了，你咋不会死呢？每次考试都不及格，害我被老师骂，被别人看不起。你啥也不会，就是一堆烂泥，除了吃你还会干啥?”
“……”
这个女人骂人的词汇真是丰富啊。
南南低着头，眼里含着泪，背着书包出去了。他妈妈继续跟在后面骂。
我的耳朵又疼了一下，接着是心也疼了一下。
在这里，是不是，所有的爱都是有条件的?
我爱你，是因为你优秀。
我爱你，是因为你给我面子。
我爱你，是因为你漂亮。
我爱你，是因为你可爱。
我爱你，是因为你值得被爱。
……
人们总能为爱找到各种各样的理由。爱，在这里变成了因果关系。
那么，有没有一种爱是，我爱你，只是因为你就是你呢？
我不懂，我在思索。
不过，今天心情着实不太好。
耳朵里都是骂声，眼前都是那个像球一样的孩子在晃动。
爱，都是有附加条件的吗？
地球上，第一个不眠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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