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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书|《红楼梦》解读:第十四回 林如海捐馆扬州城 贾宝玉路谒北静

读书|《红楼梦》解读:第十四回 林如海捐馆扬州城 贾宝玉路谒北静

作者: 王思站 | 来源:发表于2024-07-26 23:48 被阅读0次

    《红楼梦》这部巨著,每人皆有独特的解读法门,皆从自身的主观背景、成长环境与人生阅历中寻找切入点。往昔,人们常将其局限于宝玉、黛玉、宝钗的三角恋情,致使不少男性读者觉得与之疏离,转而青睐《三国演义》、《水浒传》等。然而,《红楼梦》的内涵实则博大精深,除深情描绘外,更蕴含作者对人生的深刻洞察,丝毫不逊色于前者。

    《三国演义》展现政治权谋,《水浒传》描绘底层社会的复杂生态,而《红楼梦》虽以情为主线,亦不乏对社会现实的客观刻画,如十三回中太监戴权之贪婪嘴脸,跃然纸上。

    曹雪芹之所以能描绘世间百态,皆因他对世事人情有着透彻的理解。《红楼梦》的独特之处在于,作者既洞察人世,又坚守并珍视真情。正因如此,宝玉、黛玉的爱情才成为小说的重中之重。

    王熙凤的管理才能

    规划和组织能力

    在十三回尾声,王熙凤构思了五项改革举措,其后的章节将展现她的实施过程。这类企业改革题材往往难以生动有趣,若直接陈述,可能如公司报表般枯燥。然而,作者以文学之笔,避免了单调的一二三四五列举,转而细腻描绘了王熙凤的晨起时光:几时起身,如何梳妆,准备事宜,乃至卯正二刻的点名情景。

    她先识人,再行组织,继而分工明确,每部门选一人负责。此等管理智慧对现代企业大有裨益,而作者正是从世俗经验中提炼所得。接下来,且看作者如何以文学手法,精妙勾勒王熙凤协理宁国府。

    宁国府总管来升,闻凤姐将掌家,心生紧张,急召手下,皆以“来”字为名,乃旧时用人习俗。来升诫之:“西府琏二奶奶将理内事,其来支物或言谈,吾等须格外谨慎。愿诸君早出晚归,辛苦一月,而后可安歇,勿失颜面。”

    此言暗示王熙凤威名远扬,企业、政府之成败,皆系于用人。来升再述数事,透露出宁国府之乱象,特别强调王熙凤之泼辣:“彼乃烈性之人,面冷心硬,一朝不悦,即翻脸不认人。”众人闻此,皆叹:“言之有理。”

    正议论间,来旺媳妇持对牌至,欲领呈文京榜纸札,票上已批明数目。呈文纸,古之记账糙纸,常用于造名册;京榜纸则质优,专为书写公告。由此可窥,王熙凤首务乃造名册,继之则公告。其管理之描绘,始于领纸细微之事。

    虽王熙凤亦为荣府管家,造纸册本可就近取材,然非其行事之道。因涉宁府之事,她必分厘清晰,故令来旺媳妇特往宁府领纸。此举实含下马威意,名册一造,记录即生,下人闻之胆寒,亦显露宁府平日管理之疏松。至于“票上批着数目”,其严谨至连纸张数目亦需批注,足见所有出入皆登记在册,无一遗漏。

    作者以小见大,细腻勾勒,让人深切体会王熙凤严谨不苟的行事风格。王熙凤的管理则显得条理分明,秩序井然。“众人连忙让座奉茶,同时按数取纸,小心翼翼。”此举尽显规矩与谨慎,一切渐入正轨。

    来旺媳妇持对牌领纸,按理应由其自行带回,然众人谨慎,随行同往,“直至仪门,方交其自抱入内。”随后,“凤姐即命彩明制备簿册,”彩明乃平儿手下丫鬟。“又即刻召来升媳妇,索要家口花名册查阅,并限定次日一早,召集全家仆妇听候差遣。”

    古时家族,仆役职责归属、事务分配,皆详录于花名册中。王熙凤此举,意在掌握全局,同时命仆役及其家眷次日齐聚听差,彼时家族习惯,男仆服役,其妻亦常兼差。

    次日卯正二刻,即早六点半,王熙凤已至。宁国府中婆娘、媳妇闻讯皆集,却见凤姐正与来升媳妇筹划分派,众人不敢擅入,仅于窗外窥听。此景昭示,一向纷乱的宁府忽添紧张氛围,众人皆揣测凤姐将施何“下马威”。

    尤为值得注意的是,凤姐作为年轻少奶奶,未满二十,易遭老资格家人轻视,以为其不懂家族事务。然王熙凤不惧,她深知初入企业之难,却仍决心深入了解,造册点名,分派工作。

    闻其语来升媳妇:“既委我重任,我必严加管束,不似你们奶奶宽容。勿再以‘府中旧习’为由,今后须遵我行事。稍有差池,不论颜面,一律公正处置。”此言虽对来升媳妇,却亦让门外偷听之人闻之。王熙凤心知众人窥探,仍坦然言之。

    王熙凤所言“你们奶奶”,指的是贾珍之妻尤氏,其人性情软弱,不善管理。王熙凤开篇即明言,她与尤氏不同,勿以府中旧习为由,既由她掌管,便需遵其号令,她的话才是准则。此为王熙凤厉害之处,深知宁国府工作非常棘手。

    “错我半点儿”,言中加一“我”字,凸显其命令与权威。“不论颜面,一律公正处置”,此乃其约法三章,向众人昭示,法立则上下皆需遵从。言毕,即命彩明诵读花名册,按名逐一唤入审视。王熙凤不亲执册子,仅坐观之,来者或问话数句,或默然不语,然其不言之时更为可怖。此招甚妙,令众人逐一至前,受其审视,意在心理上震慑,使众人心生敬畏。

    点完名后,王熙凤开始分配任务。她首先将二十人分为两班,每班十人,专门负责接待客人并倒茶,其他事务无需他们操心。看似简单,实则体现了她的管理智慧,明确分工,便于追踪责任。接着,她又安排另外二十人,同样分两班,专门负责本家亲戚的茶饭服务,确保饮食周全。至此,已有四十人被合理分配。

    随后,王熙凤继续部署,将剩余四十人也分为两班,专门负责灵前的各项事务,如上香、添油、挂幔、守灵、供饭茶等,还需随同举哀,以示尊重。灵前事务尤为重要,因每位客人都会关注,必须周到无失。至此,八十人的任务已明确分配。简而言之,王熙凤通过细致分工,将复杂事务化繁为简,确保每个环节都有人负责。

    王熙凤精细部署:“选四人,专负责内茶房杯碟茶器之收管,失一件,则四人共赔。”大户瓷器珍贵,易失,故需专人管护。前已派二十人两班倒茶,杯碟流转频繁,此四人则专司收洗,责任明确,以防推诿。“另四人,专管酒饭器皿,缺失亦由其赔。”此四人职责与前者类,确保酒饭用具无虞。显然,事务繁简不一,人手分配亦随之调整。

    “再择八人,分两组,一组专监祭礼之收,一组则管各处灯油、蜡烛、纸札之分配。”此八人亦管理者,防下人浮报,确保物资按需分配,操作与管理并重,各司其职,层次分明。

    王熙凤之管理,既精细又周密,既有具体操作之执行者,亦有监督把控之管理者,人数分配恰到好处,既防推诿,又提效率,实为管理之典范。、

    分配完毕,王熙凤叮嘱大总管来升家的:“每日需总览全局,偷懒、赌钱、吃酒、拌嘴者,即刻报我。徇情不报,一经查实,颜面尽失。”她强调规矩至上,不认人情,只认规矩。“今后哪行乱了,只找那行。”

    谈及时间管理,王熙凤更显现代风范:“随我之人,皆备钟表,大小事务,我皆有定时。”她时间表清晰,要求严格准时,家中亦有时钟,时间观念深入人心。“卯正二刻点卯,巳正用饭,领牌回事,只在午初。”她设定关键时刻,安排有序,非时时待命,仅在固定时间听汇报、处事。

    “戌初黄昏纸烧后,我必亲自巡查,归时,夜班交钥匙。”早晚中班,她皆有定时,且要求事事明了,一日方结。王熙凤管理有方,规划清晰,故能与宝玉嬉戏,轻松自在。管理之道,在于有序,方能事半功倍,王熙凤便是此中高手。

    众人领命后,各司其职,不再如先前般拣轻怕重,苦差无人问津。实则,宁国府之混乱,亦非全然归咎于下人偷懒,实因分工不明,致其茫然无措。而今,凤姐明确分工,各房中井然有序,失物、慌乱、推托等弊一扫而空,秩序迅速恢复。

    凤姐见自己威令行,心中得意。她年仅二十,却具备非凡的决断力与大局观,分配事务条理清晰,此等能力非书本所能赋予,实为历练所得。其家世与个性,亦助她成就此番作为。在现代眼光下,凤姐之才能更显难能可贵,即便今日,她亦必为抢手之才。

    然凤姐深知,自己仅为总经理,尚有董事长在上。故她不仅治理下属有方,更知讨好上司。尤氏病重,贾珍悲痛欲绝,饮食难进。凤姐便每日精心熬制细粥、小菜,送至其房,以示关怀。她不仅管理员工有术,更擅讨上司欢心,此等周全待人之道,值得我们学习。

    凤姐独具一格,不与众妯娌混群,独于抱厦内理事,堂客来往亦不迎会,实乃家族中鹤立鸡群之存在。此日恰逢五七正五日,家族丧礼至关重要之时,佛僧道士正忙于超度亡魂,场面庄严而热闹。

    五七之际,亡魂超度即将圆满,地藏王菩萨之宏愿“地狱不空,誓不成佛”引领此仪式,金桥、幢幡等象征善者之通路与引路菩萨之庄严,皆显现于眼前。

    王熙凤勤勉异常,每日卯正二刻便至,独坐抱厦理事,不与众妯娌厮混,即便堂客往来,亦不迎会,其特立独行,可见一斑。时值五七正日,家族中佛事正盛,应佛僧众开方破狱,传灯照亡,参拜阎君,拘请都鬼,更设宴恭请地藏王菩萨,开启金桥,引导幢幡,以超度亡魂。

    五七之日,意义非凡,仅次于头七与七七,亡魂超度之仪即将圆满。地藏王菩萨,曾誓“地狱不空,誓不成佛”,专为超度而来。金桥专为善者铺设,唯经超度之善良灵魂方能通行。幢幡摇曳,幢如华盖,幡似长旗,上缀宝珠花朵,下接布制旗幡,由引路菩萨执持,引领亡魂迈向极乐世界,场景庄严。

    “五七”正日,道士伏章申表,朝拜三清,叩请玉帝;禅僧行香放焰,拜诵水忏;十三尼僧,绣衣红鞋,灵前默诵接引诸咒,场面热闹非凡。三清,即玉清元始天尊、上清灵宝天尊、太清道德天尊,居三清胜境。焰口,佛教饿鬼,喉细难食,需法师施食。放焰口,即超度饿鬼;拜水忏,和尚念《水忏经》为死者祈福。此日,丧礼繁忙至极。

    凤姐深知今日人客众多,故在家中歇宿一夜,寅正时分,平儿便请其起身梳洗。收拾完备,更衣盥手,简单用过奶子糖、粳米粥,漱口完毕,已至卯正二刻。凤姐于五七正日,尤为忙碌,晨起四点,便开始梳洗打扮,用餐有序。作者特选凤姐繁忙之日,寥寥数语,便勾勒出其早晨忙碌、有序且一丝不苟的形象。

    至时,凤姐至,来旺媳妇已率领众人伺候多时。宁国府由杂乱无章渐转有序,众人皆守规矩,此变化可见一斑。

    凤姐晨起,乘车前往宁国府,车前一对明角灯高悬,灯上赫然书有“荣国府”三字,于晨光熹微中款款而行。明角灯,乃半透明之防风灯具,因天色未明而特设。宁府门前,门灯高挂,戳灯林立,照得白昼一般,仆从皆穿孝服,肃立两旁。戳灯,即插地立灯,可随时抽起移动,灵活便捷。

    凤姐抵达,宁府已秩序井然。车至正门,小厮退避,众媳妇上前揭帘,此乃规矩。贵妇至,抬轿男子需先行离去,再由女性掀帘,以免粗使男子窥见贵妇容颜。此番描写,意在凸显王熙凤之排场,彰显其贵族身份与非凡气度。

    凤姐下车,一手扶丰儿,两媳妇执灯簇拥而入,宁府诸媳妇迎上前请安接待。

    凤姐于五七正日,早于众人抵达宁国府,欲先行祭吊秦可卿,因知随后尚有公事待理。步入会芳园发仙阁灵前,一见棺材,眼泪如断线之珠,簌簌落下,院中小厮垂手侍立,预备烧纸。

    凤姐之表情管理,实乃一绝。笑与哭皆能收放自如,情绪转换从不拖泥带水。此时,她身为祭吊者,忆及与秦可卿往日情谊,泪水如珍珠般滚落。一声“供茶烧纸”,锣声骤起,乐声齐奏,大圈椅已备于灵前。凤姐入座,放声大哭,众人见状,亦纷纷接声嚎哭。

    古代哭灵,仪式感十足。哭声与诉说交织,戏剧中常见此景。凤姐椅上痛哭,旁人亦需陪哭,此乃仪式之一环。今人观之,或觉好笑,然彼时此举,或可遮掩哭不出之尴尬,维持场面之庄重。

    哭灵之仪,自有其规。需哭至家族中人出面劝慰,方可停歇。凤姐痛哭一阵后,“贾珍、尤氏遣人来劝,凤姐方才止住。”此非必贾珍、尤氏亲至,但须有人代其传达“节哀顺变”之意。常人情绪易牵动公事,而凤姐理性与感性界限分明,她非无情之人,却能做到公私分明。

    哭灵毕,来旺媳妇献茶漱口,凤姐起身,别过族中诸人,步入抱厦,此乃其办公厅。转瞬之间,凤姐已切换至总经理身份,开始点名查人。见各项人数皆已到齐,唯独迎送亲客一人未到,她眉头微蹙,欲观此事如何处理。作者妙笔生花,引读者共赏王熙凤之应对之策。

    问题解决和决策能力

    作者巧施妙笔,不逐日叙述,独选一日,展现风云变幻。此日,一人犯错,情有可原。此人易紧张,他人未起,她已先醒,因过早而倦,复又睡去,不料竟误时。凤姐查点,发现缺席,怒意顿生,即刻传唤。那人慌忙而至,惧色满面。

    凤姐冷笑:“原是你误事!你自以为体面,竟不遵我令。”此言一出,令人胆寒。那人哀告:“我平日皆早至,唯今晨觉醒觉早,复睡而误,求奶奶宽恕。”此情可悯,她倍加小心,却反因此失误。

    然凤姐并未即刻处置,而是先处理数事,方回头发落此人。此乃文学之魅力,读者心悬,待事之结果,而凤姐却似无事,从容处理他务。此人颤抖待罚,凤姐却已转至他事。此等结构与编织,正显文学之精妙。

    正言间,荣国府王兴媳妇至,探头于前。凤姐虽协理宁国府,然荣府事务亦未尝稍懈。王兴媳妇有事需禀,却畏其繁忙,不敢径入。凤姐暂置迟到之事,问其来意。此或为其个性一隅,愈使人急于知其事之处置,她愈从容不迫,此乃厉害主管之风范。彼时,凤姐或已思忖如何处置那人,然其斟酌之时,绝不形于色,反使人觉其忙碌,他务缠身。

    王兴媳妇盼凤姐先问其事,遂疾步入内,禀报需领牌取线,以制车轿。古时灵车、灵轿出丧,皆需罩以线网,形如中国结,青衣、花旦亦常披此。她欲领线归,使丫头们穿珠打结制网。言罢,递上帖儿。凤姐命彩明诵读,所列大轿、小轿、车辆及所需络子、珠儿线数目皆清。凤姐闻之,数目无差,遂命彩明登记,取荣府对牌掷下。王兴媳妇去。

    凤姐似在处理荣府事务,然私下亦有意使宁府之人观之,荣府理事之严谨。即便线与珠子之用度,亦需清清楚楚,不容丝毫马虎。

    迟到之人命运如何?且看凤姐应对。正欲发落,忽见荣府四执事人至,皆欲支取物事,领牌而来。凤姐命彩明读帖,闻其共计四件,指其中两件道:“此二件开销有误,须重算再来。”言罢,掷帖于地。凤姐精明,此举亦欲使旁人知,报错难逃其眼。

    又见张材媳妇在旁,凤姐遂问其来意。时光悄然流逝,迟到之人仍未发落,而凤姐已转至他事。张材媳妇禀报车轿围作已成,欲领裁缝工银。凤姐闻之,收帖命彩明登记,待王兴媳妇交牌,买办回押相符,方令张材媳妇去领。此乃第三事也。

    又有第四事:宝玉外书房已竣,需购纸糊裱。凤姐闻之,即命收帖登记,待张材媳妇缴清,再行发给。其人遂去。凤姐处事井然,一丝不苟,令人叹服。

    凤姐方缓缓转身,对那迟到之人言道:“若明日他也睡迷,后日我也睡迷,将来都没有人了?”此言尽显管理之态。我深觉作者之笔力非凡,能从容放下眼前之事,转而处置他务。此时,凤姐心中已有定夺,她言:“本欲宽恕,然首次宽宥,后续难以管束,不如严惩以儆效尤。”她亦望对方体谅,因管理需有规矩,今日若不处置,日后难以服众。

    言罢,凤姐面色一沉,喝令:“带出去,打二十板子!”又掷下宁国府对牌,“出去告知来升,革他一月银米!”众人见状,又见其眉立,知她已恼,不敢怠慢。拖人者速去拖人,执牌传谕者忙去传谕。那人身不由己,已被拖出挨了二十大板,犹欲进来叩谢。

    王熙凤严惩迟到之人,以显公事公办之严。此举既立规矩,又使众人自警。如此管理,后续自然轻松。我始终认为,《红楼梦》此回绝妙无比,甚至想将其编成小册,以供不同年龄、不同心境之人品读:十二三岁的少男少女可赏其恋爱之趣,而女强人则可悟其管理之道。

    作品的灵魂源于鲜活人物的塑造

    王熙凤这一角色,塑造得极为成功,其性格生动且多面。先前,我们已目睹了她对待贾瑞时的心狠手辣。有趣的是,当忙碌的王熙凤遇上宝玉,这位总能将人从俗务中解脱的小男孩时,她的态度截然不同。宝玉喜爱四处游荡,深受王熙凤疼爱,此时她的言语与之前判若两人,与宝玉嬉笑打趣,甚至流露出一丝偏私,这是他人难以窥见的一面。

    宝玉提及书房建造之事,王熙凤借机逗他,声称需他对自己更好才愿相助。宝玉则主张公事公办,认为事情应按进度进行。王熙凤却笑言,若不得他优待,便不发对牌,即便他人想加速也无能为力。此情节揭示出王熙凤并非全然公正,她亦懂徇私,且擅长隐秘行事,尽显人性复杂。更令人叹服的是,她能将这一切操控得游刃有余,无论是对贾瑞的玩弄,还是对其他事务的处理,皆能随心所欲,掌控全局。

    塑造一个让人既爱又恨的角色,是小说艺术的至高境界。王熙凤便是如此,她兼具令人敬畏与惧怕的特质,完美展现了人性的复杂与丰富。反观当代小说,鲜有角色能如此深刻地烙印在读者心中。

    《红楼梦》则不然,其中王熙凤、林黛玉等形象鲜活立体,堪称文学人物的典范。文学作品的成功,往往在于其人物塑造的成就,《水浒传》中的宋江、鲁智深、李逵,《三国演义》里的关羽、张飞,皆是如此,他们个性鲜明,栩栩如生。我们对关公的敬仰,更多源自《三国演义》的塑造,而非历史真实。

    现代小说虽强调意识流,却常遗憾于人物难以铭记,缺乏回味。相比之下,《红楼梦》中的王熙凤,仿佛现实生活中的典型,令人印象深刻。这皆因作者笔触生动,将人物刻画得活灵活现,让人不禁在现实中寻找她的影子。

    生活中的王熙凤

    王熙凤处理宁国府公务,明快决断,令众人敬畏,自此兢兢业业,不敢懈怠。这一幕刚落,笔触便转至宝玉,展现其温情一面。见宾客盈门,宝玉担忧秦钟受累,欲携其往凤姐处寻得片刻安宁。秦钟深知凤姐事务繁忙且不喜人扰,故有所顾忌,而宝玉则自信满满,认为凤姐不会腻烦他们,坚持要带秦钟前往。

    宝玉自幼受宠,性格体贴,而秦钟则出身寒门,虽因貌美而得贾母疼爱,并有机会与宝玉一同读书,但姐姐秦可卿的去世让他倍感势单力薄,心中难免忐忑。在丧事之中,秦钟更是深感疲惫与压力,而宝玉的关怀无疑为他带来了一丝温暖与安慰。这一对比,不仅展现了宝玉的体贴与善良,也进一步凸显了秦钟在家族变故中的孤独与无助。

    提及秦钟,我总会联想到“单薄”二字。尽管他身边不乏关爱之人,但总觉其福分浅薄。与宝玉相比,他显得缺乏分寸,在姐姐丧礼期间,竟在庙中与尼姑有不当之举。小说中,秦钟的个性描绘不多,仅展现为一个清秀、可爱、腼腆的男孩,福泽似乎并不深厚。

    此时,秦钟显得有些怯懦,而宝玉则全然无惧,公子哥气派十足。他拉着秦钟,径直走向抱厦,恰逢凤姐用餐。见到他们,凤姐笑道:“好长腿子,快上来罢。”此言在公众场合绝难听闻,足见她对二人的疼爱之情,甚至邀他们上炕,亲切之感溢于言表。

    这位女强人,在疼爱之人面前,亦展现出其人性、可爱的一面。刚刚下令惩人,宝玉一到,凤姐态度骤变,温柔、妩媚、温暖的女性特质即刻显现。宝玉的到访,对她而言,无疑是一种放松与休憩,他的嬉闹,为她生活增添了一抹快乐。

    这是文学中极为巧妙的笔法,教会我们如何全面观察一个人。生活中常遇那种动辄谈及上亿生意的女强人,旁人一坐近便紧张不已。然而,若你问她最近是否游泳,她瞬间放松,乐于分享生活中的点滴。

    “快上来罢”,简短的话语,实则邀请共进晚餐。宝玉则客气回应:“我们偏了。”此语如今少用,实则是婉拒:“抱歉,我们已用过餐。”既表达不吃之意,又体谅对方无需再忙。同时,也隐含自己已先一步用餐的歉意。

    “偏”字,清朝京话中的礼貌用语,韵味十足。凤姐好奇追问:“是在这边外头吃的,还是那边?”宝玉不屑答道:“怎会与那些浑人同食!”他对那些虚伪应酬的客人毫无好感,自然不愿与之同桌。甚至将秦钟也从那喧嚣中拉走,选择与贾母共进晚餐。

    凤姐用餐之际,宁国府一媳妇匆匆前来领牌支取香灯,足见其忙碌程度,连吃饭亦不得闲。凤姐笑言:“我料你今日必来,却迟迟未见,想是忘了。此刻方至,若真忘却,自然由你包赔,倒便宜了我。”其记忆力之佳,令人赞叹,何时何账,了如指掌。对方疏忽遗忘,赶在最后时刻前来,幸得未误。

    此刻凤姐,已非先前严惩下人时之严厉模样,转而流露调皮之态。她与员工间的玩笑,瞬间拉近了距离,气氛变得轻松愉悦。那媳妇闻言,喜出望外,连忙笑道:“确是忘了,方才想起,再迟一步,便领不成了。”原来,凤姐早有规定,领牌回事,只在午初刻,此时她正用中饭。牌子大多已领,下午则不再处理此类事务。故此领香灯钱之人,若稍晚一刻,便错失时机,凤姐亦不会给予。

    作者巧妙安排此插曲,旨在展现王熙凤不为人知的另一面。她并非总是板着脸孔做事,亦有可爱、温暖、调皮之时。她深知分寸与场合,何时严格,何时轻松,拿捏得恰到好处。因为,绝对的严格,并非最佳的管理之道。

    秦钟,一个未经世事的男孩,目睹人持牌即可领钱,好奇问道:“两府皆用此牌,若有人私自伪造,支取银两后逃逸,又当如何?”凤姐笑应:“依你之言,岂非世间再无王法?”此对话,尽显出身与职责之差异。实则,办事之牌需与管理之牌吻合方能领钱,犹如今日之密码,古时兵符亦同此理。王熙凤对秦钟之浅见略有嘲讽,却也未详加解释。

    宝玉继而发问:“为何家中无人领牌办事?”盖因荣府正为宝玉筹建书房,他自是关心。凤姐答道:“他人来领时,你尚在梦乡之中。”秦钟与宝玉,皆未历此事,故有此问。此处,作者再度暗示家族中女性掌权,男性则显得无为。王熙凤卯正二刻已上岗,而宝玉尚在酣睡,忙者与闲者之对比,愈发凸显凤姐之辛劳。

    凤姐转而问宝玉:“你们的夜书何时方念?”实则宝玉并非嗜书之人,只是借故欲得一晚间读书之地。于是家中忙于为其筹建书房,现已竣工,正糊纸中。凤姐心知肚明,却故意相问。宝玉盼其早日完成,凤姐则戏谑道:“若请我一请,或共餐一顿,或共赏电影,定能加速。”此言在公众场合断不会出,显然是与宝玉玩笑,暗示其相请便能成事。凤姐故意言及所有权力皆在她手,快慢皆由她定。若她不拨款,书房便无法竣工,宝玉亦无法读书。然宝玉以为此事自有其发展之时,到时自然可成。

    凤姐笑言,即便他人欲行,亦需物资,若无她对牌,难以为继。宝玉闻言,顿悟其意,遂“猴向凤姐身上”,即在她身上翻滚、抓挠,尽显孩子气。此“猴”字用得极为巧妙,无法以其他动词替代。我常觉男孩子确有猴急之态,宝玉便在凤姐身上蹭来蹭去,撒娇不已。

    凤姐的反应颇为逗趣:“我乏得身子上生疼,哪还经得起你这般揉搓。”她确是疲惫不堪,清晨便已开始忙碌。她安抚宝玉道:“你放心,今儿已领了纸,正裱糊呢。”纸一糊好,书房便可使用。这段小插曲,虽为王熙凤协理宁国府中的琐事,但若缺此一节,我们只怕会觉得王熙凤之厉害,过于干瘪,缺乏人情味。正因有了这一幕,我们在她的厉害之中,看到了人性的温暖。

    宝玉与秦钟,尚是稚气未脱的少年,未经世事,自不能苛求他们操心大事、担当重任。设想二人再长六岁,至王熙凤之年岁,亦未必能胜任其务,因他们从未受过此等历练。王熙凤之能力,实乃历练所成。曹雪芹晚年回首家族往事,感慨良多。《红楼梦》第三回宝玉一出场,便暗含其自愧弗如之意。与家族中女性相比,他似未曾真正担当家族重任,心中颇有惭愧。

    林如海溘然长逝

    “正闹着”,三字已道出王熙凤本在与两少年嬉笑。此时,又一插曲悄然而至。前文提及,贾琏携黛玉探父病,而今随行小厮昭儿归。王熙凤关切询问贾琏与黛玉行踪及路上情形。昭儿黯然告知,林姑老爷已溘然长逝,贾琏与黛玉短时难返,因需料理丧事,并将黛玉父之灵柩护送回苏州。特命昭儿归家报安,并嘱其带回衣物等物。

    闻此,凤姐转而向宝玉笑道:“你林妹妹这下可在咱们家住长了。”此前,黛玉在贾家犹如借居,因父尚在人世。而今,黛玉已成孤女,势必随外祖母长住,直至出嫁。王熙凤深知宝玉对黛玉之情,欲逗之,料其必喜。

    然宝玉反应迥异,他道:“了不得,想来这几日,他不知哭得如何!”言罢,蹙眉长叹。宝玉便是如此,他仅能叹息、难过,与对方同悲。面对此景,他亦不知所措,这正是宝玉之典型性格。他总是体谅他人,时刻念及对方此刻之伤痛。

    宝玉之独特,古今中外小说中罕见,甚少有人能及,无论男女。他总能设身处地,用心体会他人之心境,如菩萨般悲悯世间。

    “凤姐见昭儿归来,因有旁人在侧,未及细询贾琏之事。”昭儿或为王熙凤布于贾琏身边的眼线,因她嫉妒心强,实则是对丈夫的强烈掌控欲。在那个礼教森严的时代,女性受限颇多,王熙凤便想尽办法了解贾琏的行踪。贾琏亦感无奈,甚至曾试图用卑劣手段反击,可见王熙凤掌控丈夫之难。

    王熙凤虽欲探问贾琏一路状况,但碍于宝玉、秦钟在场,不便详询。实则,她心中真正牵挂的是贾琏:“虽心系于他,但事务繁杂,恐离后有误,惹人非议,只得忍至晚间归来。”她急切想知道丈夫的行程,却因事务缠身,只能强忍至夜。

    “遂再唤昭儿入内,细问一路平安。并连夜打点大毛衣服,与平儿共检包裹,细思所需之物,一并包裹交付昭儿。”王熙凤对贾琏的关心,尽显于这些细微之处。

    处理完琐碎事务后,王熙凤的重点显现:“她又细细叮嘱昭儿:‘在外务必小心侍奉,莫惹你二爷生气;常劝他少饮酒,勿引诱他结识那些混账女人。’”最后一句尤为关键,她深知丈夫贾琏在外风流,却从不直接指责他,而是将矛头指向下人,这是豪门女性的独特指责方式,也透露出王熙凤在婚姻中的无奈与强势。她甚至恐吓昭儿:“若真有此事,回来必打断你的腿。”昭儿无辜受责,只因他是眼线,是看守者,承载着重大责任。这反映了当时伦理的残酷,下人常无辜受罚。

    “言罢,天已近四更,虽欲睡却已无困意,不觉间天明鸡唱,她急忙梳洗赶往宁府。”王熙凤白日忙碌,夜里还要为贾琏打点行装,四更天将近黎明时仍无法入眠,稍后又得前往宁府上班。此段虽穿插了宝玉来访、昭儿归来等情节,但主线始终聚焦于王熙凤的忙碌。接下来,故事节奏加快,如快板般迅速交代各种事务,一次次回归王熙凤那繁忙的身影中。

    盛大的出殡场面

    出殡之日,场面盛大,贾珍精心筹备,一方面急派人手前往铁槛寺,连夜修饰停灵之处,并妥善安排厨茶等接待事宜,确保一切井然有序。因众人皆需前往铁槛寺祭吊,故寺内布置务必周全,各项事务亦需预先规划。

    与此同时,凤姐亦展现出其非凡的管理才能。面对紧迫的时间,她预先逐一分派,料理各项事务。同时,她还安排荣府中的车轿人从,跟随王夫人一同送殡,并亲自为自己送殡之事占下住处。接下来,凤姐处理事务的节奏越来越快,如同一连串的电影蒙太奇剪接,充分展现了她的忙碌与能干。

    在此期间,凤姐还需应对诸多繁杂事务:缮国公诰命亡故,她需协助王、邢二夫人打祭送殡;西安郡王妃华诞,她需准备寿礼;镇国公诰命喜得长男,她亦需预备贺礼。此外,她的胞兄王仁连家眷回南,她还需写家信禀告父母,并准备带往之物。更有迎春染病,她每日需请医生、服药,并关注医生启帖、症源、药案等事,繁忙程度难以尽述。

    这一系列繁琐事务,虽非重点,却足以让人深切感受到王熙凤的忙碌身影:无论是庆贺新生、吊唁亡者,还是为兄长南归筹备行装、为迎春病体请医问药,她皆需亲自操持。发引之日临近,凤姐更是忙得茶饭不思,坐卧不宁。

    她穿梭于荣宁二府之间,事务繁杂,无休无止。作者笔触由细腻描绘转为快节奏叙述,生动展现了凤姐的忙碌状态。然而,对于这一切,凤姐却心生欢喜,她本就是一位女强人,热爱挑战,乐于在繁忙中寻找自我价值。

    她从不偷安推托,生怕一有闪失便遭人非议。因此,她日夜筹划,将一切事务打理得井井有条,赢得了合族上下的称赞。凤姐的忙碌并非出于无奈,而是她对面子的坚守和对自我价值的追求。她以出色的能力和不懈的努力,赢得了众人的敬佩与赞叹。

    “伴宿之夕,两班小戏与百戏杂耍共娱亲朋,尤氏因病仍卧内室,一应张罗款待,皆由凤姐一人周全承应。”移灵前夜,守灵之际,贾府请来了两班小戏与百戏杂耍,为亲朋堂客助兴。尤氏因病未能起身,所有事务便全权交由王熙凤打理。她独挑重担,却仍能将一切安排得井井有条。

    在家族众多妯娌中,王熙凤的举止舒徐、言语慷慨、珍贵宽大显得尤为出众。她不畏人言,不惧挑战,落落大方地应对各种场合。她处事软硬兼施、恩威并济、张弛有度,既不娇气扭捏,也不狭隘情绪化。她总是以大局为重,因此才能处理大事。

    “凤姐聪明能干,自然不把众人放在眼里,她挥霍指示,任其所为,目若无人。”她以出色的能力和卓越的领导力赢得了家族的认可。在这一回中,虽然表面上是在写秦可卿的丧事,但真正的主角却是王熙凤。

    一夜灯火辉煌,客送官迎,热闹异常,自不必细说。至天明,吉时已至,六十四名青衣乐手前来请灵,场面庄重而肃穆。铭旌之上,大书秦可卿之灵位,其头衔繁复,彰显家族之荣耀与地位:“奉天洪建兆年不易之朝诰封一等宁国公冢孙妇防护内廷紫禁道御前侍卫龙禁尉享强寿贾门秦氏宜人之灵位”。

    此等头衔,乃作者巧妙构思,既不便直书朝代,便以“不易之朝”喻之,意为永恒执政之朝。而“诰封”则彰显皇恩浩荡,家族之荣耀可追溯至高祖,封为一等公爵的宁国公。“冢孙妇”则指明其身份,为嫡长孙之媳。贾蓉之官位亦赫然在目,彰显家族之显赫。

    “享强寿”一词,虽今已少用,却寓含深意。古时之人,若英年早逝,反以“享强寿”誉之,寓其寿终于强健之年。秦可卿未及弱冠便离世,此词更添其悲剧色彩。古代文字之“绕”,可见一斑。即便不吉、不利之事,亦需以吉祥之语述之。

    一应执事陈设,皆为新制,光艳夺目,彰显奢华。宝珠作为秦可卿之义女,行未嫁女之礼,摔丧驾灵,哀苦异常。此情此景,作者以文学手法,让读者深切感受到丧礼之排场惊人。

    送殡之官客,皆为显赫之家:镇国公牛清之孙牛继宗,现袭一等伯爵;理国公柳彪之孙柳芳,现袭一等子爵;齐国公陈翼之孙陈瑞文,世袭三品威镇将军;治国公马魁之孙马尚,世袭三品威远将军;修国公侯晓明之孙侯孝康,世袭一等子爵。而缮国公因诰命亡故,其孙石光珠守孝,未能前来。

    此六家与宁、荣二家,当年共称“八公”。此“八公”之设,似隐喻清朝之八旗。贾家占得两公之位,权势显赫。如今除缮国公家因故未能前来,其余六家皆至,足见贾家之官场地位。秦可卿虽出身贫寒,然此丧礼之排场,实非她所能享用,皆为贾家之权势所致。

    此段文字,作者罗列众多显赫人物,皆为丧礼之宾朋。南安郡王之孙、西宁郡王之孙、忠靖侯史鼎、平原侯之孙蒋子宁、定城侯之孙谢鲸、襄阳侯之孙戚建辉、景田侯之孙裘良,以及锦卿伯公子韩奇、神武将军公子冯紫英、陈也俊、卫若兰等王孙公子,纷至沓来,不可枚数。

    作者借此场面铺排,意在凸显贾家之非凡地位。丧礼之豪华,已达惊人程度。

    尤为特别之处,北静王之亲临。南安郡王、西宁郡王仅派孙子前来,因其身份尊贵的缘故。而北静王亲自出席,足见其与贾家之深厚渊源。作者借此细节,巧妙地侧写出北静王与宝玉之间特殊的缘分。

    中国古代有个习俗,显赫之人逝后,亲戚朋友会在路边设“路祭”,彩棚高搭,设席张筵,和音奏乐,以示敬意与哀悼。此段描述的便是如此场景,贾家丧礼之浩大,连家下大小轿车辆,不下百十余乘,各色执事、陈设、百耍,浩浩荡荡,一带摆三四里远。

    路旁彩棚高搭,四家王府之祭棚尤为显眼:东平王府、南安郡王、西宁郡王、北静郡王。其中,北静王因功高,子孙犹袭王爵。现今北静王水溶,年未弱冠,生得形容秀美,情性谦和。

    他对宁国公冢孙妇之丧事尤为上心,因念及当日彼此祖父相与之情,同难同荣,不以王位自居。前日已曾探丧上祭,如今又设路奠,命麾下各官在此伺候。自己五更入朝,公事已毕,便换素服,坐大轿,鸣锣张伞而来。

    他之到来,清道肃静,手下各官两旁拥侍,军民人众不得往还。他其实没有必要亲临此丧事,但他自称是念着从前祖父与荣、宁二公的交情。然而,接下来的内容却似乎与此无关,这其中的微妙与趣味,实在令人玩味。

    宝玉路谒北静王

    随着出殡之日渐行渐近,贾珍亲自乘车,携同阴阳司吏,前往家族庙宇铁槛寺,实地考察即将寄放灵柩之地。此番丧事,预计众多显赫人物将莅临,故贾珍需先行审视庙中诸项事宜。铁槛寺之名,源自宋代诗人范成大诗句:“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寓意无论何种阻碍,死亡终将降临,作者借此名隐喻生死无常。

    抵达铁槛寺后,贾珍细致勘察,并逐一叮嘱住持色空,务必预备新鲜陈设,广邀名僧,以备迎接灵柩之用。色空闻言,即刻安排晚斋,诚邀贾珍留宿庙中享用素食。然而,贾珍心绪烦忧,无心茶饭,因天色已晚无法返城,只得在净室中勉强歇息一夜。次日清晨,他便匆匆进城,着手料理出殡各项事宜。

    出殡之日,场面宏大,尽显贾家之排场。若说盛大的仪式是远景,那么作者则将笔触聚焦于一位极具魅力的人物——北静王,他的出现为这场丧事增添了一抹不同寻常的色彩。在众多读者眼中,北静王无疑是《红楼梦》中一个极具神秘的人物。

    水溶在轿内欠身含笑答礼,仍以世交称呼接待,并不妄自尊大。贾珍谦卑表示:“犬妇之丧,累蒙郡驾下临,荫生辈何以克当。”北静王则命人代他祭奠,贾赦等人还礼,礼毕又来谢恩。

    水溶十分谦逊,并询问贾政:“那一位是衔宝而诞者?”显然,他此行并非仅为祭吊,更是为见宝玉而来。他表示几次欲见宝玉,却为杂冗所阻,今日既然来此,何不请来一会?

    此段描写北静王之行径,颇为奇特。在旧时的礼数上,此举亦显非同寻常。北静王作为《红楼梦》中的特殊人物,其出现绝非无缘无故。他之身份、目的以及与贾家之关系,均值得深入探究。

    贾家因特殊身份,迎来四大郡王之祭吊。然郡王们身份尊贵,仅派人代祭便即离去,未显亲近。唯独北静王,虽未及弱冠之年,却显与众不同。他未下轿,却特地向贾政询问:“闻君家有衔玉而生之子,今日应在此,何不请来一见?”此言一出,宝玉急忙更衣,脱孝服换吉服,前往拜见。

    贾政闻北静王欲见宝玉,忙命其脱去孝服,前来相见。宝玉素日便闻水溶贤名,赞其才貌双全,风流潇洒,不拘于官俗国体。每思相会,奈何父亲拘束严密,无由得见。今闻北静王反来召他,自是欢喜。

    行走间,宝玉早瞥见水溶坐于轿内,好个仪表人材!此段描绘,初见并不觉特别,然细思之下,实乃伏笔。

    此后,北静王数次现身,每次均提及宝玉,流露出想见之意。然而,二人之间并未有太多交往。北静王神秘莫测,与宝玉似有前缘,但受限于身份与礼数,交往显得疏离而客套。此等暗喻,读者或觉难以理解,为何作者如此费心塑造北静王一角。

    观影视之作,多未涉及北静王,然吾以为,其在小说中实为重要角色。他隔数章便出现一次,对宝玉关怀备至,却又总给人一种疏远之感。作者安排此角,其心理与目的我们并不全然知晓。但可以肯定,北静王绝非等闲之辈,非如其他郡王般仅作点缀。他与宝玉之间,似乎有着深厚的缘分。

    人世间有一种奇特的知己之情,彼此或许未有过多接触,但内心却充满向往。宝玉与北静王便是如此,他们相互视对方为美好的生命,却因身份之故不能过分接近,从而产生了一种独特的情感牵连。

    在《红楼梦》中,宝玉的情感世界丰富多彩,与黛玉、妙玉、秦钟的情感各不相同。人的情感并非单一,有时会有一种深深的向往,即使没有任何事情发生,它也始终存在。这种向往难以言表,只是觉得生命中有另一个美好的生命存在,因此感到快乐和安心。

    我们常认为有情就必须有事情发生,但北静王与宝玉之间,从头到尾都未有太多事件,只是轿内轿外的相对,淡淡的交往,谈一些事,北静王赠宝玉礼物,彼此间保持着一种淡淡的情谊。这种情感,虽无波澜壮阔,却也别有一番风味。

    悲凉雾遍被华林

    《红楼梦》的情节发展至繁华巅峰,感伤性亦愈发强烈。鲁迅在《中国小说史略》中评价道:“悲凉之雾,遍被华林。”意指该小说犹如繁花盛开的树林,却弥漫着感伤的雾气。这种奇特之处,在于越描绘繁华,越让人心生伤感。这源于曹雪芹在被抄家之后书写繁华,因此繁华之中自然蒙上了幻灭的感伤。

    阅读《红楼梦》,我深感其文学技巧之精湛。希望读者们亦能从中领略,以便在日后阅读不同种类的文学作品时,能据此判断作者在编织情节上的用心。《红楼梦》无疑是古今中外最杰出的小说范例,其人物之生动、情节之丰富,均属罕见。

    如王熙凤这一角色,打完人后又与宝玉玩闹,紧接着昭儿进来汇报,笔下的人物形象丰满立体,读来愈发有趣。而此回结尾处出现的北静王,更构成了文学中极具意味的悬疑。作者虽存心要写,却又并不直说,使读者对其象征与暗喻充满好奇。粗心的读者或许会忽略这一人物,但细心的读者定会发现其在《红楼梦》中的重要地位。对于宝玉而言,北静王更是生命中高不可攀的理想。这一角色的深意,还有待一步探索。

    曹雪芹(约1715年5月28日—约1763年2月12日),名霑,字梦阮,号雪芹,又号芹溪、芹圃,中国古典名著《红楼梦》的作者,祖籍存在争议(辽宁辽阳、河北丰润或辽宁铁岭),出生于江宁(今南京),曹雪芹出身清代内务府正白旗包衣世家,他是江宁织造曹寅之孙,曹顒之子(一说曹頫之子)乾隆二十七年(1762年),幼子夭亡,他陷于过度的忧伤和悲痛,卧床不起。乾隆二十八年(1763年)除夕(2月12日),因贫病无医而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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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文标题:读书|《红楼梦》解读:第十四回 林如海捐馆扬州城 贾宝玉路谒北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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