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母亲有时会托人给我传个讯息,问近来可好?这样一来一回,两三个月便不知不自觉流淌过去。
母亲过八十大寿后,我便提议,跟我来Z岛,颐养天年。
舟车劳顿后,我便让母亲自己在岛上逛逛。
母亲喜欢上了岛顶上的一株奇大无比的老榕树,粗壮,垂下的细枝,又重返回土地,沿着主干如藤蔓一般,一圈又一圈生长,如果Z岛不沉海,真是可以长到天荒地老。
母亲说:难怪他们说你当神仙去了,不愿回来。
我笑笑。
我任由母亲一个人在岛上随意走动,随意打发时间,想说话的时候,便站在岛顶大喊几声,我便知晓。
我一早就知道,我是那枚发霉的蛋里出来的孩子,是无意间落在大片大片陆地上。
曾经我以为那是我的出生地,当我意识到我是捡来的孩子,与大陆的人极其异样时,是我的身体开始长出斑斑点点,一开始真是吓得我半死,以为自己得了什么绝症,后来斑点褪化成深深的毛孔。
等我十八岁的时候,后背开始有着毛绒一般的柔然,我的大衣已经渐渐无法掩盖我洁白的羽翼,而我也是脚步也是越来越轻,我甚至开始痴迷看树,看最繁茂的大树,看鸟,看飞的最自由自在的大鸟。
我试图张开双臂,大衣开始剥落,羽翼开始舒展,双脚不由自主的垫起,身体的蜷缩也是潜意识里,我直冲天地间,不是如鸟般跃起,而是真真实实的我已经在翱翔在半空,阳光为我指路,风在梳顺着光洁的羽毛......
当我对夜的需求越来越长,伴随着我的梦也越来越长,我在梦里不断练习,梦在指引我回到属于我的地方。
“母亲,我要回去了。”二十岁那年,我跟母亲说。
母亲和我的兄弟们便将我送到大陆的边沿,母亲只说了一句:想回来时候,随时欢迎,回家。
跃起后,我的目光里只有阳光,阳光在哪,我便追随去哪,身后的大陆渐行渐远,几个小点也愈来愈模糊,往下俯瞰时,已是在汪洋大海之上。也不知,那时的光那么长,那么久,飞得我精疲力尽,最后失去知觉,只知道我的羽翼无法支撑沉重的身体,直线下落,能感知的温度也是一点一点的低下来,好像到了某个点,又开始暖和起来,随后,便昏厥过去。
我在Z岛很多年了,是我给它命的名字,我在大陆学到的26个字母,最后一个是“Z”,代表终点,也许是我想结束与开始的地方。
不言而喻,我也就是Z岛岛主。
母亲似乎很喜欢岛上的生活,人倒是开始活泛起来,无人伺候的情况下,自己可以够得树上果子,敲得了掉在地上的坚果,还会编制一些手链花环。有时我的树旁,偶尔会出现一些母亲编的小玩意,那些小东西像大陆的某些东西,但也像岛上的景物,反正,我也随她,她喜欢就好。
那日,我在岛上闲逛,我听到了母亲的呼喊,只是那声音更有力,更年轻,更甚像小姑娘,我让我树上的大鸟,衔着几片树叶上去,随后,便多了些小花朵回来,是母亲踩了些小花,粉红的,是小女孩喜欢的颜色和模样。
母亲在Z岛不知多久,当我很久没有听到她的呼喊时,我便决定去岛顶一瞧究竟。
一个小婴儿躺在老榕树上,安详而宁静,估计,只是睡着了。
那日,阳光开始变成束状,我站在岛顶,对着婴儿也说了一句:想家里的时候,随时欢迎,回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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