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个在龙城混律师行的草桥镇人叫张建辉的,特别热衷做短视频,追逐热点事件,从法律方便做一些解读,几年下来也做了两三百条短视频,攒了四五百的粉丝,算起来实在够不上网红,不过,他自己倒不泄气,始终保持这苍蝇的嗅觉和敏锐,什么热追什么。老家发生命案,全网关注,他顿时兴奋起来,以为拿到了打开流量的钥匙,他要发迹了,流量蹿上来之后,带货、广告啥不能来钱。
这张建辉四十来岁 ,老大不小,没个正经工作,平日靠在老乡的律师税务所打杂,一月落个三四千糊口度日。早年先后有两个女人跟过他一段,手高眼低,没个正行,都离他而去。他两肩扛一头,倒自在了,年纪越大,越热衷著名逐利,人家吹牛心里明白,他吹牛最后把自己整迷糊了。在龙城,他千方百计的攀附巴结那些混得有头有脸的安县老乡。前两年一个安县在龙城搞了一个招商会,他也曾跟康赛龙照过一面。不过,人家坐的上席,他则忝居末席门口位置。实际上商会并未邀请他参加,他闻风而至,对把门的大姐一通死缠烂打才混进会场,吃席时,他自然不肯跟卖螃蟹、做家居的小老板打成一片,两只眼睛都盯着主座两桌,酒过三巡,他就端着酒杯穿过拥挤的十余张席面,去敬头面人物酒,到时,等着敬酒的排成一长溜,他咧嘴傻笑着,苦等了二十几分钟,终于轮到他举杯跟他们说了几句话。
人家大人物似乎也没怎么听他,仍旧坐着,礼节性地端起杯子做做样子。他只好讪讪退回去,回到转上立刻有变得喜气洋洋,仿佛一只抢到肉棒的哈巴狗儿。会后,他通过一个熟人弄来了会议的通讯录,给排在前二十名头面人物一个个去电话。康赛龙是第四,听说一个做律师的老乡要来拜访,随口答应好呀,欢迎!聊下电话找老乡一打听,很快问出张建辉的底细,明白了,这货过来是八成为打秋风。,索性就不再搭理他了。
张建辉吃了这个闭门羹,倒也没放在心上,因为这是常有的。他是这样想的,总会碰到一两个看对眼的。熟悉他的老乡一提到他都不免摇头苦笑,说他执迷不悟也行,说他锲而不舍也没错。
短视频平台一个个网红横空出世时,他坐不住了,自以为他人生最重要的机会,最重要转折点来了,火速地投身这个行当。然而,就像他自己在视频中常说的:人生往往就是这么不如意。他既没红也没火,还搭进去老本若干,不过,借着视频吹牛至少也可以过过干瘾,因为在周围的人早已没兴趣听他瞎扯了。凶杀案在老乡的微信群里冒头,他即刻卖抢了高铁票回来,太阳还未落山就赶到案发现场做直播了。当然,警察已经把现场封锁起来了。养老院的大门口一直聚了不少人,对着里面指指点点,也有的用手机往里拍。不过似乎没有像张建辉玩着这么专业的。他很快做好一期视频,取名:安县首善被刺后面的隐情。玩了这么久的抖音,他颇有心得,晓得平淡无奇的人命案关注的人不会太多,于是又去拍了另一个命案现场,将风姿绰约的跑马旅社的老板娘的命案关联进来,情杀?仇杀?让人不禁浮想联翩。
当晚,这条视频就冲上热搜,点击率数百万。张建辉兴奋的一夜没睡着,天刚放亮,他迫不及待地拿手机点给不待见他的大哥大嫂看,等我把这期视频坐下来,一百万粉丝到手,今后要名有名,要钱有钱。看谁还敢看不起我。他大哥冷笑一声:这话你又不是第一次说你,不怕风大掀了舌头。扭头自取了。
他心里暗想,家人亲戚没有不看扁他的,等这次咸鱼翻身了,有他们好看的。拂晓,天际刚刚鱼肚白,他带着这套自拍设备来搜寻踪迹,离开老板娘抛尸现场几百步的山野,建了十几个大棚,专门种蘑菇,据说是从一个福建老板那边引进的品种和技术。种植户黄清根是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是离镇上十五里远厚坊村的,以前在龙城混江湖,养了几个生过孩子的三四十岁的女人,专勾当地手头有两闲钱的寂寞老头,做仙人跳局,走夜路久了没有不撞见鬼的,翻船到局子里蹲了几年,出来之后,回乡种起了蘑菇,镇里每年给点补贴。这活油路又累,蘑菇出棚之前,得日夜看着,甚是熬人。黄清根六便在大棚边上搭了一个窝棚,夜里就住在这里。
张建辉举着自拍设备到这里时,黄清根六刚刚起床,穿着一个花短裤,露出一身精健的肌肉,看见有人用手机对着自己,立刻露出戒备的神色:拍什么拍,干嘛的。
张建辉往后指了指,我就是镇上的,拍拍风景!黄清根不容分说,上前一把夺过自拍杆,看了看手机,点开看了看,扭头对张建辉说:敢拍我进去,一把摔你个稀巴烂。
张建辉慌忙去拿手机:一面说,我一条视频几百万的点击率,入镜就成了名人,给我多少钱就让你入镜?
黄清根不耐烦地挥挥手,走开,走开,别妨碍老子做事。
张建辉见对方一幅凶巴巴欲动粗的样子,悻悻离开,心里纳闷,这人怎么这么奇怪。
上午九十点,搜山队集合去搜山时,他也跟着去拍摄。视频发出去,令他懊恼的是,这条视频的点击率回落到五十万次。他寻思着的找到新奇的东西重新赢回关注度。跟着搜山队瞎搜大约不会有什么好戏看,不如另辟蹊径到康赛龙的村子下家坊去挖挖材料。打定主意他厚着脸皮推了他大哥的电动车赶往下家坊。
下家坊离镇十余里,有一条水泥路通到村里,在郁郁葱葱松林间骑行十几分钟便到,村里七八株大樟树,阴影里停着两台汽车。田野间不见一人,村子静悄悄的。他在路上的都构思好了,这条视频要着重展现突出死者的功德、受他恩惠的人对他感恩和怀念。他想给康赛龙安上这些头衔,里的人大代表、龙城安县的商会会长,安县首屈一指的慈善家等等。进村之后,村里的气氛似乎很凝重,空气很压抑,人们似乎躲在屋里悲伤,他脑袋被太阳晒的发烫,满脸的汗水,后背也湿透了,衣服沾着,很不舒服。他口渴生烟,想找户人家讨碗水喝。
他在一户人家的门前,靠屋檐停下来,大门没关,里面聚了十几男人、女人,正热烈而大声地商量什么事情。他踌躇半晌,想迈步进去又不敢,于是躲在后面听着,下家坊的土语他是听得懂的。
只听里面有个男人高声说道:他又没家室,遗产自然应当归公名下的我们几户跟他最亲的,出了三服的连开腔都不对,跟他们有什么关系。现在顶顶重要的是弄清楚他名下的财产,莫叫他身边的外人抢去。
有个女人应道:我们这些土老帽到大城市哪里拿得住人家,各家都把在外面的后生叫回来商量,要争要抢也该他们去。
另一个苍老的男声应道:是这个道理,而今先把这两女一男扣押下来,他们比我们清楚底细,这事,还得赶紧找公安局的人。
另一个女人说道:你说出了三服的没关系,他们连搜山都懒得去。以前赛龙在世的时候,他们跟着沾光还少吗?现在巴不得我们这几房什么都没落着,他们好看笑话。
有个男人严厉地喝道:现在不要说这种没用的话,我们几家要分好工来,这家做什么,那家做什么。还有葬礼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他还歹也是安县有名望的人,葬礼也总得搞得风光一点。
有个女人说:按理县里、乡里应该拨钱。
有人冷笑一声:指望他们,做梦吧!
张建辉听了半晌,脑子一片空白,眼前所见所闻跟自己的设想天渊之别,他心里一阵悸动,推转摩托车躲路而逃,仿佛慢了就会被他们拽进去拳打脚踢。
他灰溜溜骑回家,忽然有了一阵功败垂成的挫败感。
他在房间里憋了天黑,思来想去,决定把焦点放在女老板的身上,他打赌这个话题更容易获取流量。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