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名叫白果,性子怯懦,说话做事总是唯唯诺诺的。林尘看她这样子,触动了心事,一心要使她自信开朗些。
忽一日早上,白果去厨房取热汤回来,一进门便闷闷不乐的,只是低头收拾屋里。
“可是受了欺负了?”
白果摇头。
“那是怎么了?这么不高兴。”
白果抱住了林尘,小心问道:“姐姐,你要走了还回来吗?”
林尘沉默了一会儿,方道:“我要走了……等哪位头领下山来沧州时,我还要来的。”
白果松开怀抱,紧抓着林尘的手,仰头道:“你说的是真的?”
林尘下意识避开了她那一双清澈又满是期待的眼睛,“真的!我几时骗过你?”
“也是,姐姐从不骗人。今儿我听见她们说,军师要找的人找到了,这几日就要走了,我还担心姐姐走了就不回来了。”白果得了满意的答案,复又笑着去忙活。
“过几日就要回山?”林尘这才猛然惊觉,近来心思全在白果身上,竟忘了吴用之事了。
“听她们议论,是这么说的,我也不知道真假。”
“你可知如今军师在哪儿?我去与他商量商量,在这儿多住几日,省得你要难过。”
“好,这好。可是……我也不知道军师他们在哪儿?多半是在前院吧。”
林尘闻言,提裙便走。
“哎哎哎……姐姐,你干什么去?”
“我去前院看看。”
“这怎么好?前院是官人会客的,来投奔的客人、伺候的小厮都在前院住……你……”白果吞吞吐吐劝道。
“无妨,我给你打个样儿,你且看我去走一遭。男女都是一样,没什么可怕的;规矩是人定的,是人就有思虑不周的时候,所以说这规矩也不一定是全对的。”
林尘一脸无所畏惧出了房门,出了后院,刚顺着回廊走了一遭,转过一道拱门,就碰见了吴用等人。
吴用最先瞧见林尘,三两步赶上前道:“无忧,收拾收拾你的东西,咱们今日便回山。”
柴进看见林尘,心中虽惊疑她怎么进前院来了,可面上未露出神色来,只是劝吴用多住几日。
“多谢大官人美意,只是公明哥哥正盼朱都头上山相聚,现下朱都头与李逵又有些不和,还是即日回山的好。”
朱仝听得这话,口内冷哼一声。
李逵听得,为此不满,又发作起来,举着板斧要来相斗,“鸟人,你他娘的哼哼唧唧甚么!爷爷要不是看宋大哥跟军师面上,能让着你!”
“杀人的魔头!哪个要你相让!你杀了小衙内,我还没与你算账!来!我与你好好打一场,怕的不是真好汉!”朱仝叫嚷着就往上冲。
吴用、雷横忙拦住了两人,两人不得动手,一个气得直叹气,一个蹲在一旁,嘴里骂骂咧咧不住口。
吴用疾言厉色道:“李逵,再多说一句,割了你的舌头。”
李逵登时不骂了,只是气哼哼的。
“无忧,快去收拾收拾东西,咱们回山去。”吴用轻轻推了推林尘,意思是让她快着些,咱们再不走,这俩人又要打起来了。
林尘并不动弹,直愣愣看着吴用。
“怎么了?”吴用笑了笑,又道:“何时变得如此胆小,还没打起来就吓着你了。”
林尘看着吴用,问道:“又杀人了?这次是为了什么?世道不太平?”
吴用恍然大悟,委曲劝道:“且回山去,路上我与你细讲。”
“我不!”
“如今官府正捉拿朱都头,我们且先回山去,莫在此栖迟,连累了大官人,其他事路上定然与你说明白。”
林尘见吴用不肯实说,心中越发恼怒,甩开吴用,直奔李逵面前,质问道:“你又杀了谁了?”
“干鸟气,劈死一个小娃娃,你们一个比一个急,这不是为了让那个猪都头上山?干俺甚事!”
“为了让他上山,劈死了一个孩子?”林尘满眼是不可置信。
吴用忙要拉林尘去僻静处细说。
林尘再次甩开吴用,怒道:“别拉扯我,你口口声声说世道艰难,逼得人作恶!可这事谁逼迫过!谁逼他杀死一个孩子?如此行径,与草菅人命的贪官污吏有甚区别?”
“没人逼迫!是我的主意。不瞒你说,杀小衙内、将三娘许配王英、赚李应上山,连带着救公明兄长的书信出了纰漏,这一桩一件都是我的主意。”吴用顿了顿,眸中神色狠厉坚定,又道:“日后招安也好,造反也好,只有天下好汉汇聚梁山,梁山声势壮大,惊动了那赵官家,方有可能搏出一番新天地。”
林尘听完这一番话,直觉五雷轰顶、脊背生凉,打了一个趔趄,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心痛流泪。
吴用嘴角勉强上扬了一瞬,又道:“你问我与草菅人命的贪官污吏有甚区别,我来告诉你什么叫草菅人命!你只知我原是东溪村的教书先生,后因截取生辰纲事败,上梁山落了草。可知我以前?”
林尘不说话。
他冷笑,“我自小生长在沧州,祖辈以务农为生,一家皆是忠厚老实之人。我十岁那年,家中大姐与人定了亲,父亲带她去县里买布裁新衣,结果碰上了县令的儿子,他看大姐有几分姿色,百般调戏,父亲不过是伸手拦了拦,他便在众目睽睽之下活活将人打死,又掳走大姐,凌辱致死,大哥气不过,去县衙告状,那所谓的青天大老爷却说父亲本就该死,县里有捕到的罪犯指认我父亲、大哥勾结山贼,不由分说便将我们全家定了斩刑。多亏了大哥的好友一得了消息便飞奔至我家,为朋友义气上,要带了我与母亲逃命,母亲恐自己年老腿脚不便,累及与我,自一头撞死了。全家上下,只我逃得一命……这,叫草菅人命!”
林尘第一次听吴用说起这些,心中已起了同情之心,可同情归同情,吴用种种所为,实是无法理解接受,哽咽道:“便是为了日后能为官与民做主,也不该害他人性命。哪个不是一死万事休?难道他们的命就不算命?”
吴用冷冷道:“若杀一人而利百人,我必将其杀之,绝不迟疑。”
“你……是我错认你了。”林尘泪如雨下,扭头跑回木樨园。
吴用追了几步,最终还是停在了门前。
柴进上前笑道:“妇人之仁,先生不必上心,由她哭一场也就好了。依小可看,先生同朱兄不如在庄上多住几日……”
吴用拜谢辞道:“多谢大官人美意,只是一则那知府失了幼子,不日便有官司文书追捕到此,恐负累大官人;二则公明兄长日夜盼望朱都头上山,小生等还是早些回去的好。”
“既是如此,小可也不便再强留了。”柴进忙扶他起来,并吩咐小厮设宴与吴用等践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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