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着双手捂住眼睛的二杨,明白了他没再打球的真正意义,那是一种最壮烈的祭奠。
对于一个立志把篮球当做职业,带伤坚持训练并且怀抱梦想眼见目标一步步靠近的人来说,拦腰折断这一切甚至毁了他再次触碰这一切的权利,这该有多么痛苦。
但薛刚对二杨说,不怪你。
我觉得喉咙发紧,抬杯咽了口酒,低声问二杨:“你回去就是为了抹平这个遗憾吧?”
二杨说没错,他确实是想回去避免这一切,这样薛刚的膝盖不会报废,不会失去梦想,他也不会失去篮球。
二杨自嘲的笑了笑:“我回到了那天,接口推脱了训练,当然就没和薛刚单挑练球,可没想到比赛那天防守他的人恶意犯规撞倒了他,冲撞时又撞到了他的膝盖,结果一样,就不说了。反倒是我,虽然这次和我没什么关系,但我却有种回到过去推掉责任的感觉,就好像是故意去到那撇清了关系,就算我知道不是那样,可心里却没法不那么想。”
我和听到周瑾的事最后时一样哑然。
即便回到过去,我们走的每一步却仍是未来,未知仍是不可触碰。
一日不见,但二杨的世界却已经是地覆天翻,我知道那些二杨亲手揭开的伤疤非但没有抹平,反而是愈烙愈深。
二杨甩了甩头,把面前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我看得出他在努力平复情绪,于是静静等他。二杨说后来我就想不再参入别人的过去了,我发现我控制不了任何事,轨迹,方向,我什么都看不到。所以我想索性只努力学习,对得起自己,也算了了我妈的遗憾。
我说这个还靠谱点,这回应该成了吧,你可是从这个学校完全消失了。
说完我注视着二杨,可我又一次意外了,如果说二杨刚才说起那些事时的表情是遗憾,是愧疚,那现在,应该是真切的悲痛。
二杨说,晋羽,我妈去世了。
我一愣,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
二杨说:“就在高考完的那个假期,我和同学做了短途旅游,我返回的那天下午我妈去给我取通知书,因为是不同的学校通知书寄到的时间和原来不一样,结果,出车祸了,抢救不及时再加上失血过多——”
我愣愣的看着他,觉得背后有根钢筋硬着我的脖颈、身子,思绪和身体一样分毫不能移动。
二杨没再说下去,他的脸被双手挡住,我看不清,也无法想象出他现在的心情。
过了好一会二杨把手放下,再次把脸朝向我,说:“那天晚上我回来时什么都结束了。可这次我如果回到临近的时间,那我就会在途中,什么都改变不了,回到更早的时间推掉旅行,前两次的事你也都知道,我也不敢再这么做了。思前想后,我觉得只有让无关人进场才能有所挽回。”
无关人?
二杨紧盯着我:“晋羽,你是唯一知情的人,也是这次事情根本无关的人,我只有靠你了。帮我守住我妈妈。”
我?
我说我要是回去也应该是在我的城市,怎么去帮你挽回?
二杨说:“就那几天,你那几天在外面时间居多而且是身处群体,你只是一份子,少了你影响应该也很小。你我两市离得也不是很远,你回去买张大巴票,和家里说稍晚点回家,当天来当天回去。”
说实话我很犹豫,即便真像二杨所说影响真的很小,但毕竟还是对我的过去造成了影响,真的没事自然最好,一旦有了意外那谁都无法预料会发生什么。
我踌躇着,二杨也没有催我,两个人就这样回到最初喝酒时的默然状态。包厢里的气温闷了很久,已经榨出了我俩的汗水,思索时,我能清晰的感觉到它们在我身上滑落时那细痒的足迹。
对比太明显,一开始我就已经猜到最后我还是会帮他的,二杨已经失去了几乎所有他想挽回的,而我仅仅是可能,我没理由也的确不忍心看着二杨这样,况且我是唯一的知情人。
更让我无法拒绝的是二杨的最后那句话:帮我守住我妈妈。
我一狠心说好吧,就这么办。
二杨猛地抬头,眼里的神采像流星般划过。
我俩结了账走出饭馆,找了个僻静角落。二杨掏出那本笔记把日期写好,从包里掏出他妈妈的照片让我拿着,那上面是个相貌普通的女人,但模样有说不出的祥和,照片后面写着二杨家的地址。
一切准备就绪。
二杨最后和我确认:“我写的时间是早上10点,事情是下午4点20多分时发生的,你处理好事情后就尽快来我家,听我爸说我妈出门时是下午3点半左右,你等我妈出门就拉好距离跟着她,帮她多注意,到了4点左右是关键,然后你就帮忙跟到晚上我回来吧,我爸晚上有班,所以肯定是我妈自己来接我,晚上7点,我怕再有意外。到时你就会见到那时候的我,我是认得你的。”
大巴到二杨家要4个多小时,时间上没错,来得及。
“然后我和我妈到家后,我就撕掉这页,咱们就再回来。”
我深吸了口气,伸手放在了笔记上。
二杨说,晋羽,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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