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还在下着蒙蒙细雨,外曾祖母终于斜靠在火塘边的沙发上睡着了。熟睡的外曾祖母婴孩一般安详。
近些年来,年岁已高的外曾祖母是越来越受不住任何的风吹草动了。千里之外的我,常常被遥远的山那边传来的消息唤醒。此生,我与外曾祖母的缘分正在用分秒来计算,滴答滴答的声音,常常异常清晰地穿越时空。
木炭火在围了一圈厚厚棉布的桌子底下,挤走了雨雾天那种难以言说的湿冷,给我们一方小而温暖的空间。
现在,我轻轻起身走到房间,拿起相机出了门。我想用另一种方式调整已然疲惫至极的身体。
屋外。细雨、雾,丝丝缕缕交织成一张网,弥漫在老屋上空。这样的情景很容易让人心生迷惘。屋后的树林子,很多树都熬不过冬天,甚至在这两天呈现在我眼前的,还只有这光秃秃的树丫,在雨雾中若隐若现了。
这些年我早已习惯用镜头来记录身边的一切,包括一拍再拍的老屋。我在平房楼顶,不停地闪着快门,让雨雾中的老屋不同角度定格。
屋后的林子中间,是条马路,原来是一条乱岩石头子铺的路,前面终于铺上了水泥,宣告最原始的贫困终于得以缓解。俗话说:想要富,先修路!这路是修起来了,人却是越来越少了。
村里剩下的,都是年事已高的老头子老奶奶了。家里有个事,帮忙的年轻人都没有。
正琢磨的出神,三个小家伙,背着书包,一遍大声辩论着什么,一边小跑过来。见我拿着相机正对着他们,先是一愣,直直的站了一下,马上又飞快的跑起来。到我跟前,我叫住了他们。
“小朋友,放学啦”
“在学校吃饭了吗”
“学校没得吃的,我们都是回家了再吃”小男孩调皮的冲我一笑。
“那你们不饿吗,现在都下午四点多了!”
“我们带了钱的。可以在学校的小卖部买点零食”小姑娘放慢了脚步朝我看了看。
“那你们的爸爸妈妈呢”
“都去外面打工了咯”
“想爸爸妈妈吗?”我一边拍一边问。
“啷个不想噢,想他们也只能过年才回来一次”!女孩子低着头,想走的快一些。
我还想问些什么,他们却一溜烟地跑远了。
哽在喉咙的话,随着他们回头看我的那一眼,又深深的咽回到心里。
儿时的我,也曾是这样成群结队的上学放学,中午有一顿玉米饭在学校里,回家近的要走只要几分钟,远的一个小时也有。那个时候的我,也是村里的留守儿童,也盼着过年,盼着跟爸爸妈妈团聚。
而如今,那学校根本就不像个学校了。听说整个学校还不到几十人,家里条件稍微好点的,都想尽办法挤进了城里,还有的小朋友被父母带在身边,而留下来,都是些无能为力人家的孩子。他们不仅享受不了好的教育资源,还要忍受与父母的相思之苦。
相起我们当年也曾与他们一样,一起背着书包从那所学校进进出出。眨眼二十年过去了,他们不仅仅重复着我们这代人的过去,相反,我们拥有的一些东西在他们身上彻底失去了。这究竟是谁的过错?他们的未来还会像我们一样吗?
今天,翻起这些照片,看到他们那不谙世事的张张笑脸,相起早已去到另一个世界的外曾祖母,想起自己这几年身边的种种际遇,似乎对这个世界的把握越来越感到无能为力,甚至有一种近乎绝望的悲凉,我心底就有一种莫名的疼痛不断的扩散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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