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非的忽然闯入,让胡为暗淡的生活又多了一点新意,对他来说,林非很特别,即便是当年的冯媛媛和她比起来也要逊色三分。这逊色的不是因为外貌,而是林非在那份看似腼腆羞涩的外表下,隐藏着的一颗果敢而奔放的心,这样的反差让他觉得有趣。
其实,他早就察觉了林非的心思,但他以为林非只和其他那些女学生一样怯懦,却没想到自己一次次的被她打破了预期:她不避忌男女师生的同屋而处,她甚至不穿胸衣的在他面前蹦跳,她用借书来暗示情愫,用书签来传达感情,甚至在树林中主动献吻大胆表白……所作所为不论她有意无意,至少从没有一个女孩像她一样每一步都如此大胆。更为可贵的是,她充满才情而不自知,天真却又柔弱,让他在欣赏之余又心生怜爱,他想常和她一起,但是回来后没几天就是开学,两个人便再也没了逾越师生关系之外的交集,可望而不可及。
“老师,我想申请住校。”胡为刚下课回来,就看到林非正和对桌的张老师说着什么。
“你家住那么近你还住什么校?”张老师一边批着卷子,一边不耐烦的说。
“高三了,我想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学习中去,在学校的话早晚自习也方便。”林非信誓旦旦的说道。
“说的倒像是真的一样,这事你和你爸说了吗?”张老师问。
“说了,他说只要您同意,他就同意。”
“这话说的,到变成我的责任了……”张老师说着从抽屉里抽出一张表格,递给林非,说道:“把这个申请单填了给老林,剩下的他知道怎么办。”
“谢谢张老师。”林非必恭必敬的道了谢。
胡为此时已经坐回座位,端起杯子正要喝水,看到林非转身离开时,偷偷冲自己不无俏皮的眨了眨眼,他便忍着笑把脸埋在了杯子后面。
“小胡!”张老师忽然叫他,给他桌上丢了几块上面写着北京特产的零食,只见张老师笑得喜庆,“这么多年没回去,你也回忆下家乡的味道,赶紧吃一个。”
“谢谢张老师。”胡为很想说这些物件多半都是糊弄游客的,但还是礼貌地道了谢,看着张老师期待的眼神,他配合的打开了块“糖葫芦”,刚一丢进嘴里,就感觉像是直接吃了一大口白砂糖,一时想吐出来却又怕伤了张老师的面子。
张老师见他吃了,才陆续的给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发糖,其他老师一见“北京特产”几个字,便寒暄的问起了张老师的暑假见闻,还有几个热情得要照片来看,张老师自然也是有备而来,她们才一开口,他就从抽屉里掏出了一打照片在办公室里传阅。
“张老师你儿子这么帅啊!上次见还是个小不点呢……”
“是啊,都这么高了……”
众人礼貌地履行着自己看到照片后应尽的赞美义务。
“这一家三口都带个小红帽儿,可是够精神的!”又一个老师说。
“旅行社发的,那大红大绿的我们自己可不买。”张老师憨笑着说。
“这是北清大学那面湖吧!真漂亮!和电视里的一模一样诶!”
“是吗?我看看!我看看!”大家纷纷凑到了那张照片面前。
“看来以后你儿子非北清不去了!”
胡为的心忽地提了起来,他想把嘴里的东西嚼碎,却发现牙齿已经陷在了糖衣里,焦灼着。
“学校确实好,又大又气派,除了教学楼和体育场,看着就跟皇家园林似的,一棵棵梧桐树都这么粗!”张老师说着,用胳膊夸张地比了个环抱,接着说,“我儿子要是能考上当然好了,可是那地方是因为太先进吗?好多小年轻在那幽会,搂搂抱抱的,甚至更过分。那可是国家高等学府,这些年轻人真是不成体统。”
周围的人听到这句话都笑了,忽然有人惊声道:“哎呀!是不是这对啊?张老师你怎么拍人家隐私啊?真是为老不尊!”一群人又都嘻嘻哈哈地凑了上去。
“不可能!我怎么不记得我拍到了!”张老师上前抢过那张照片仔细看着,几乎要把眼镜贴到上面一样。
胡为口中的那颗糖终于被咬碎,味同嚼蜡,他暗暗攥紧了拳头,克制住想冲上去把照片抢过来撕碎的冲动。
“小胡,你看看,这明明就是普通的路人啊?我怎么没看到他们说的隐私?”张老师拿着那张照片向他越走越近,他的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来。
胡为机械地接过那张照片,只见那照片右下角标识的时间是27/08/2006.14:31,不是他们在的那天,他暗自给自己捏了把汗。照片中确实远远地有两个走得近的身影,但那也只是两个走得近的人罢了,他赶紧摆手,故作玩笑的说道:“非礼勿视,非礼勿言。”
众人又笑,上课铃声响起,老师们回归到园丁的身份,拿着各自的材料奔赴去不同的班级,胡为没课便留在办公室里,对着教案,心乱如麻。若是张老师再晚一天,或许真的就拍到了他和林非的照片,到那时,不仅半年后回不去北京,甚至连在这里的饭碗也是保不住了。
其实在火车上的那晚,他也曾因这个问题而困扰,可就在他决定斩断情丝时林非却出现在了他的身后,单薄而柔弱的说着那些表白的话语,唤起了他的感情,让他放弃了抵抗。可如今,当回到这个现实环境里,他不得不像个成年人一样去正视这段刚刚萌芽的关系,这地方太小了,小到每走几步便能碰到几个熟人,小到东边的汽车按下喇叭,西边都能听到,像“师生恋”这种事情,一旦闹起来必定是满城风雨,他必须保持清醒。
就在他计划着将感情冷处理的时候,林非却在当天晚上忽然出现在他宿舍门口,使他不得不当面去解决这个问题。
“我好想老师,即便每天都能见到,却还是想,越是见,就越是想,这种看得见却摸不着的滋味太难熬了……”才一见面,林非就扑到了他怀里,抬头望着他,一张小脸充满了虔诚,一双眼睛在昏暗的灯光下闪烁着爱慕的光芒,这世上再没有比这更可爱的少女了,胡为看着她又是心动又是心痛,他很想说他也很想她,但还是强迫自己转移了视线,紧抿了嘴唇,扮作严肃。
林非见他这样,便赶紧放开了环抱着他的双臂。
胡为心头一紧,像个普通老师一样正色道:“你现在应该是在上晚上自习,而不是出现在这。对你来说,当务之急即将到来的高考,你说过你一定要离开这的。”他看到林非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下去,语气不觉缓和了些,接着说,“你要知道我们是师生关系,也只能是师生关系……”
有那么三两分钟的沉默,他们面对面像是彼此对峙一样的站着,胡为猜想林非此刻一定很伤心,以至于伤心得说不出话,但他又何尝不是呢?可就在这时,林非忽然开口问:“老师和媛媛师姐不也是师生关系吗?为什么师姐可以,我就不可以?”
他的预期又一次被打破,他几乎乱了分寸,慌忙回答:“那不一样,我这样做是为了你好。”
林非哽咽着,握紧了双拳,激动的说:“如果老师真的这样想,那之前为什么又要接受我呢?那些吻又算什么呢?”
林非的话像是无数根针一样落在胡为心上,扎得他无地自容,面对这样的质问,他羞愧难当无话可说,他转过身去,不想让林非知道自己此刻被戳中了心事,说道:“你该回去上晚自习了。”
紧接着他听到“砰”的一声,门被重重地摔上,这摔门声听起来更像是少女的控诉。他恨自己总是这样多情,恨自己总是这样心软,他正懊恼着,模糊中似乎听到门口传来女孩的哭声。
他踌躇片刻,终是于心不忍,又一次打开了房门,林非正坐在他门口的墙角处,蜷缩着身体,肩膀一抖一抖的,泣不成声,他很想抱住她安慰她,却又不得不压抑住自己的怜惜之情,他慢慢走过去,却没开口。
林非见他出来,掏出那块他送她的手帕,擦了眼泪,擤了鼻涕,站了起来,说:“从没人像老师对我这样好,所以我会乖乖听老师的话,当作什么都没发生过。”
胡为看着林非倔强的眼神,只能无奈的说:“对不起。”
“老师不需要道歉,我要谢谢老师,给我带来那么多美好的回忆。”林非说罢,便消失在夜晚的校园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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