琥珀没有想到荒井涉说的明天见是这个意思。
当她在花咲组据点的咖啡厅看见涉的时候还是十分震惊的。反观其他人，在远山简单介绍说聘请涉作为花咲组的临时顾问，指导他们的工作时，都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至少表面上完全看不出一丝“见鬼了”的心理活动。
琥珀思维有些呆滞，她意识到自己能进组其实是填补了荒井涉留下的空缺，顾问什么的只是个名头，只要他回来，远山自然会把首席的位子让出来。所以说，等到他新手期的三个月过去，自己不仅会结束导助工作，还会结束精英组的工作。
远山说完了日常，突然离开座位，向涉作了个手势。
涉毫不推辞地走到他的位置上。
开始了。琥珀还是第一次看到这种场合下的荒井涉。
“我粗略翻看了过去一年的战绩。”他没有坐下，双手撑着桌面，身体前倾，高挑身材给人带来不小的压迫感。他说完这一句话之后就是长久的停顿，似乎是在留出时间让成员们自己反省过去一年都发生了什么。
琥珀终于感受到了旁边千代子的内心波动，她直勾勾地盯着前方桌面，艰难地咽了一口唾沫。
“一年累计出阵一万两千多次，折合平均每人每月一百六十次，比以前减少30%，其中七图出阵率不足50%。。。”嗓音低沉又缓慢，在数据出现的地方短暂留白以示强调。
一连串数据说完又是长久的停顿。琥珀看到对面的幸也头埋的越来越低了。她记得幸也曾说过很崇拜涉君什么的，恐怕他也和自己一样，觉得还是可远观不可近看吧。至少作为领导者，荒井涉实在是严苛到不近人情了，并不是每一个人都能达到他对自己的要求。
“不过话说回来，追究过去的事没有任何意义。”涉说道，“我只对你们以后的安排提出要求，每人每月出阵不少于两百次，每周不少于四十次，七图出阵率不少于60％，自认实力不济的可以去新桥和白金台，三席以上必须出阵江户城。另外，每周六参加集体训练，同时上交周记。”
千代子脸上的表情已经是视死如归。
“弥生琥珀。”
突然被点名的琥珀抬起头，老实说她很怕荒井涉突然给她来一份额外的战力加强计划，毕竟目前为止他们的相处并不算太愉快，公报私仇这种事琥珀觉得他做得出来。
“鉴于你目前还兼任导助工作，所有任务暂时减半。”
“。。。哦。”琥珀一时不知该怎么回应，只能故作冷静。可能这是在用另一种方式嘲笑她实力不济？毕竟三个月后就要走人的她并不值得费心去培养吧。
“没有别的事的话，散会。”
Ⅰ
涉和远山去了另一个房间似乎是有事相商。剩下几人在他们离开后才终于松懈下来。
琥珀无力地靠在椅背上，问：“看到涉君突然出现你们一点都不觉得惊讶吗？”个个都淡定得如同几尊佛像。
“惊讶啊，不过远山提前通知我们了，所以我们已经惊讶完了。”千代子说。
“诶？那你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千代子一摊手：“谁知道呢，或许二十三世纪的医疗水平就是这么发达。”
如果是这样那二十三世纪的人岂不是连自杀的权利都没有，这件事实在太颠覆她的认知了。
“第一次遇到涉君这样的变态，不适应是难免的，小末席不要沮丧，来日方长，习惯就好，早晚有一天你会和我们一样，被他虐成抖m的。”千代子给瘫在椅子上的琥珀顺毛。
“我是不是该感激他对我网开一面？”琥珀怏怏地说。
“嘛，也不要这么盲目乐观了，涉君可不是这种体谅他人的人设，说不定在别的地方等着你呢。”千代子话锋一转，“听说你当了涉君的导助，是真的吗？”
琥珀点头。
千代子一秒钟亢奋了起来：“导助是个不错的梗啊！能不能帮姐姐一个忙？帮我观察一下涉君的日常起居，总之把你能留意到的细节都给我记下来吧！”
一本小笔记本被塞到了琥珀手里。“你要写。。。的新同人了吗？”忌惮于房间的隔音效果，琥珀把人名含含糊糊地略过。
“没错，封笔一年我要重回文手圈了。”
琥珀知道千代子是荒井涉同人圈的镇圈太太，当初她退圈引来了无数粉丝的叹息。“可以是可以，但是cp是。。。”
千代子也压低了嗓音，戒备地瞟一眼隔壁房间说：“新cp，涉x远山。”
“听上去挺好吃的。”
“所以琥珀要好好帮我采集第一手素材啊，改天姐姐请你喝奶茶。”千代子抛给她一个飞吻。
“是我孤陋寡闻了吗？原来闲聊也是一种提升战力的方法？”
骨节分明的修长手指在琥珀面前敲了敲。
千代子很没义气地迅速告辞。
“涉君。”琥珀抬头看他。
“这么悠闲的话，跟我去个地方。”
Ⅱ
涉要去的是时空局总部。
“还有什么手续没办完？”琥珀问。
涉随手刷了门禁走进电梯，按下了地下四层的按钮，言简意赅道：“来找样东西。”
琥珀从来没有到过时空局的地下楼层。电梯门打开，她看见的是一间不太敞亮的地下室，椭圆型的通道，四周墙壁用特殊合金严丝合缝地包裹着，不远处似乎能听见人的脚步声，空气中弥漫着不知名的化学药品气息，还混合着某种她很熟悉的味道。
“丁子油？”
“听说二十一世纪的大气质量非常糟糕，你能保持这样敏锐的嗅觉真是难能可贵。”
琥珀听不出半点夸奖的意思。荒井涉似乎对她的生存环境有什么误解。
涉悄无声息地放出了一束灵力的光点，那闪耀的光点在半空中盘旋了几圈，然后摇摇晃晃地飘向通道深处。
整个地下三层的构造是以一条主通道为轴，两边分散排布着一道道闸门，门里面听声音应该有不少工作人员在里面忙碌。整层楼看上去像是时空局的秘密研究室，说不定新刀开发就在这里进行。
涉的脚步比平时更轻，琥珀猜测他来这里应该也不是有正当理由，她也识趣地放轻了步伐，不再发出任何声音。
光点最终带着两人来到了通道尽头倒数第二道闸门前面。
涉掏出一张卡片，刷卡进门。
房间里没有人在，漆黑一片。琥珀旋开徽章自带的手电筒，向前一照——
房间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培养罐，充满着浅绿色的液体，里面的人体居然是，五虎退。
琥珀倒抽了一口冷气，难以置信地望着五虎退那张在液体中泡得几乎透明的小脸。
涉一言不发地走上前，开始研究培养罐的开启方法，还不忘打个手势要求琥珀把灯光调亮一些。
当初正是琥珀清理了涉本丸的刀剑们，也正是琥珀封印了躲藏在外的五虎退。这把小短刀几乎手无缚鸡之力，琥珀虽然动了恻隐之心，但却因为他出现了暗堕倾向而不得不被封印。按理说，被封印后的付丧神应该进入下一轮等待被召唤的序列，但不知为什么五虎退却出现了这里，被泡在冰冷的水中成为一具标本。万幸从他仍能保持人形这一点来看，他的体征还没有完全消失，或许是因为涉残留的灵力过于充沛，也可能是周围不知名的液体和连通到外的管道向他输送了灵力。
涉摸索一阵之后开启了阀门。培养罐上方的管道传来抽气的声音，绿色液体很快被抽干，玻璃罩缓缓降下，失去支撑的五虎退摔了出来。
琥珀上前扶住他。依靠在琥珀臂弯里的身体柔软得像是没有骨头，如果不是脸色过于苍白，闭着眼睛的五虎退就好像一只人畜无害的小猫，露着乖巧的睡颜。
昏暗的光线模糊了涉的面部轮廓，也让他的表情难以捉摸。突然，他转身对着实验室的门口，右侧腰间显现出一振太刀的形状来。
通道里脚步声有些杂乱，但是频率越来越高，很快，黑压压的一群人来到了他们面前，房间里的灯光一下子全被打开。
琥珀抬手遮了遮眼睛，才适应了突然明亮的环境。
当先的是个相貌平庸的中年男子，白大褂的胸口还夹着名牌，看样子是这里的主管人员。他身后是几个年轻的小研究员，再有就是几名荷枪实弹的时空局安保。
“我还以为是哪个不速之客，原来是涉君，招待不周，请见谅。”中年男子说道。
涉说：“是我不请自来，打扰所长了，请问我现在可以离开了吗？”
“涉君自然可以离开，但是这位小姐擅自释放实验品，恐怕要跟我们去一趟安保处了。”所长满脸堆笑道。
琥珀神情一凛。
涉的嗓音沉了下来：“我倒是很想知道，我的刀，什么时候变成实验品了？”
所长收起了脸上的假笑：“这是高层的决定，我们不过是研究员而已。”
涉也配合地宽宏大量道：“既然这样，让我把这两个人带走，我就原谅你的无礼。”
后排的安保人员上前了几步。
“这不可能。”所长咬牙道。
涉好像完全无视了他们手里的枪筒，兀自拔出了刀。“那就失礼了。”
随后琥珀目瞪口呆地近距离围观了一场持械斗殴。作为就任两年的审神者，付丧神和溯行军的打斗场面她见得自然不会少，但对于人类，她潜意识里还是会认为君子动口不动手，有什么问题完全可以走法律途径解决。眼下这种只能在动作片里看到的拳拳到肉的战况实在让她叹为观止。
而琥珀不动手的后果就是她身上出现了四五个准星的光斑。
涉一横刀背击倒了一人，回过头来。琥珀分明从他此刻的眼神里读出，如果不是因为五虎退在她手里的话，她绝对已经被放生了。
怀里突然一轻，五虎退不知什么时候变回了一把短刀的样子。琥珀一把将短刀抓进袖中，就地一个翻滚支起一面光盾来，几道红色的激光射线打在盾面上，直接被反射出去，在墙面上烫出几个黑点。
她还是第一次知道自己的光盾有这种功能。
几个安保已经被揍得七零八落，以所长为首的几名研究员大概真的是文弱书生，见此情形纷纷放弃立场，抱着头自觉地让出一条道来。
两人一路冲出房间，在通道另一侧的电梯口看见一片快速移动的人群。就算可以突围，升到地面时也必定有人等着他们。没有半句交流，琥珀和涉一起放弃了电梯这个选项，步调一致地向来时留意的楼梯间奔去。
剧烈的无氧运动之后，跑到地下一层时，琥珀的双腿已经有些打颤了，而前面的涉速度却丝毫不减。
身后的追兵步伐也没有丝毫减慢，琥珀很清楚一旦落网，等待荒井涉的很可能只是一纸警告，而等待她的，估计就是牢狱之灾了。
满怀对特权阶级的愤恨，琥珀咬着牙终于上到了地面。
楼梯间位置偏僻，暂时还没有人围堵在这里。
涉气定神闲地等着她，身后的玻璃幕墙已经被他砸出了一个大洞。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完成体能训练的。”挖苦归挖苦，涉还是把一张卡片塞到她手里，“你先走，不用我给你指明传送器的位置了吧？”
琥珀二话不说翻了出去：“那你呢？”
“我断后，应付一下这群饭桶。”涉的指头随意地划过那群已经堵在楼道里的时空局保安们。
Ⅲ
在涉说出“我断后”的时候，在他没有直接夺走五虎退把她丢在包围圈里的时候，有过一瞬间的感动，琥珀仿佛看到那个曾经隔着报纸屏幕另她憧憬万分的荒井涉又出现了，不过这次就在离她咫尺之遥的地方。
一路上果然没有一个人追她。
琥珀被日头晒得恍恍惚惚，终于在身上的水分完全蒸干之前拉响了涉本丸的门铃。
开门的是山姥切国广。被被一言不发地把她带到了书房，又一言不发地离开。
总体而言，现在这间本丸的氛围还算不错，不过大家似乎都对主公敬畏多于亲近，因此涉书房方圆十米范围内鸦雀无声。
琥珀把五虎退的本体擦拭干净，连同涉交给她的卡片一起放在了桌上。那张卡片呈现哑光的黑色，装饰着手感不错的暗纹和荒井的字样，像是一张等级不低的权限卡，刚才启动传送器使用的就是这张卡。
今天发生的事情太多，趁着等他回来的空隙，琥珀仔细回忆梳理了一番。时空局在接收了琥珀上交的五虎退之后并没有按正常程序投入循环，而是用来进行某项不为人知的实验，荒井涉应该是得知了这个消息，才会杀到时空局去找他的刀。可是据五虎退自己的说法，他是被涉的上一任近侍一期一振偷偷留下的，涉应该不知道他的存在，而且按涉的脾气，找回五虎退后会怎么处置他还是个未知数。虽然这次涉对他的刀剑似乎还算宽容，但是万一遇到了最坏的状况，琥珀打算把五虎退带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琥珀纷乱的思绪逐渐收拢成了荒井涉怎么还不回来这一个主题。她也知道这样的担心实在没有道理，荒井涉就算束手就擒，也不过是留在总部等着他家的律师团来交保释金赎人，担心他还不如担心一下自己会不会被时空局秋后算账。等到荒井涉回来，她倒是还想质问他为什么要把自己牵扯进来。
“看来你是真的很悠闲啊，不如出阵任务再加百分之二十？”
正在晃神间，琥珀耳边炸开了他的声音。
“你，呃，”琥珀支吾了一下，“你没事吧？”
至少涉外表看上去毫发无损，只是后背的衬衫被汗水浸湿了一片。他解下了腰间的太刀，回了她一个明知故问的表情。
“你的刀。”两人同时开口。
琥珀有些尴尬地指了指桌上的五虎退本体，涉则抛给她一把小匕首。
一般审神者在进入时空局总部之前要上交兵器，琥珀是乖乖上交通过金属检测的，涉很明显不属于一般审神者的范畴，如今他们大闹一场，琥珀自己都没有顾上她的刀。这把匕首虽然不是什么名品，但琥珀用了很久也算是有些感情，没想到涉还记得帮她带回来。
“谢谢。”琥珀收起了匕首。
涉去里间换了身衣服出来，说：“后面的事都交涉过了，不用担心惹上麻烦。想问什么？我的耐心有限。”
“你是什么时候知道五虎退的？”
“一期告诉我的，”涉很平静地说，“在他临死前。”
琥珀瞥见刀架上摆着的那柄通体漆黑的太刀，刀鞘上用编绳缠绕着两颗蓝紫色的珠子。
“昨天在总部的时候我查知到了一些气息，所以想去撞撞运气。”
琥珀默然点头。一期一振至少用他的牺牲换来了荒井涉或多或少的改变。
一道白光闪过，小小的付丧神出现在房间里。
“我，我是五虎退。那个，啊。。。对不起！小虎，不可以调皮。。。”
大概是在本体里短暂的休整之后恢复了元气，五只小老虎也神气活现地显现在了他脚边，带着铃铛的那只已经胆子很大地扒上了涉的小腿。
涉面无表情地弯下腰，提起它的后颈把它丢给了琥珀，说道：“我是你的主人。”
五虎退睁大了一双无辜的灿金色大眼睛，被涉身上的凛然气场镇住了。
“导助不是要我决定近侍人选吗？现在我决定了，就是他。”
“我，我。。。”五虎退慌乱地向左右望着，本能地想往更为温柔的女性，也就是琥珀身后躲。
涉皱起了眉头。
“没事的，退。”琥珀双手搭着他的肩，安抚道。
“是，遵，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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琥珀：所以说，这件事跟我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带我去？
涉：你没发现吗？你的位置原本应该是近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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