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一个流水东流、物是人非的冬季啊。
时光总是如流水一般,让人不禁感叹与追忆。转眼间,我已不知不觉地度过了近二十四个春秋了。如今每当回忆起我的童年时光,总是有一个特别的冬季——连空气的气味,我也毕生难忘。
那是一个冬夜的凌晨,天还未亮。睡在一个被窝里的父母,匆匆忙忙地穿起衣服,同时满脸焦灼,十分急切地对我说,“儿子,快起来吧,奶奶快不行了。”
母亲只说了一遍,而睡眼惺忪的我,听得十分清楚,也许是早有预感。不过我的心还是剧烈地咯噔一下——就像悬在屋檐的一条冰锥,恍惚间掉落到沟壑里一般。(至今我不睡懒觉的习惯,大概就是从那里开始的)。
冬天的清早,寂静得连晨曦也没有。空气异常寒冷。不一会儿,父母和我都来到了奶奶的面前。只见她奄奄一息地躺在床上,表情没有特别凝重,只是呼吸开始变得越来越困难。昏黄的灯光下,我迷糊的眼睛只敢小心翼翼地窥视奶奶。原来在极度疲软羸弱的状态下,人哪有哀伤的力气啊?
奶奶没有力气呼唤我的名字。母亲大声疾呼叫我靠近奶奶,似乎是想让我给她一丝最后的寄慰。而我在那一刻,却变得畏畏缩缩起来。
爷爷和父亲默默地坐在一边,丝毫没有责怪我,也没有强迫我做些似乎应该做的一些事情。也许是我害怕,害怕这一副无比熟悉而又无比陌生的面孔即将消失(奶奶以前喜欢戏曲,记得以前有一句词叫——“吃了秤砣铁了心。”我觉得那会我就是像吃了秤砣一样,哽咽)。
一家人围着奶奶说的那些临终话,现在我一句也记不清了。我甚至也不知道奶奶最后一句说的话是什么。第一次见到一个人——一个亲人——一个至爱的奶奶——呼吸开始停止,双眼开始低垂,就这样悄无声息地睡了下去。而且是永远。
奶奶给我的印象,永远都是慈祥的。就连临终前的姿态,也是毫无波澜。我敢肯定,奶奶是没有遗憾的。她是一个好人,她让我永远相信好人有好报。奶奶是好人,会有好报的。善良是一种本能,也是一种信仰。
不知何时,奶奶换上了一套又漂亮又神秘的寿衣,安详地躺在稻草铺的尸床上。那稻草的气味,没有田地稻草的芳香气息,也没有草堆稻草的泥土气息,有的只是稻草里尘埃的干涩与枯黄。
我虽是一个农村的孩子,可我至今也很少懂得农村的风俗。只记得,那会最让我感到压抑与恐惧的是棺材前头的鸡蛋和香油。几个鸡蛋用筷子连起来,不知为何竖立着。本来司空见惯的香油,点起来的火苗十分微妙。似乎只要有一阵风吹过,都让我感到心底一颤。
其实,香油哪有什么好害怕的呢?只不过,我太小了,涉世未深。哪里知道什么叫死亡呢。(那年我应该是十岁。十岁是什么年纪呢?我们农村有一个习俗。十二岁之前,不允许观看大人们杀鸡)。
不久后,奶奶装进了一个神秘的盒子里。鲜红色的布,包裹着是她的骨灰。骨灰并不是一抹尘埃似的灰。我隔着布,轻轻地抚摸过,其中还是含有很多未熔化的骨头。我想,也许奶奶的心熔化了,是因为她的心是软的;奶奶的骨头未熔化,因为她的骨头是硬的。
后来的记忆,似乎和雨有关。自从奶奶去世后,连着下了一周的雨。那会,总觉得是老天爷也在哀悼,哭泣。这样一个好人,甚至可以说,一个伟大的人(奶奶收养了很多孤儿,做了很多的善事,简直菩萨心肠),就这样随风而去了呢!
大约在冬季里,奶奶就这样慢慢地离开了我们的世界。我后来很少做梦梦见奶。偶尔梦见几次,总是欢喜不已。每年上坟的时候,给奶奶烧的钱最多,放的炮最响,磕的头最诚。如今保佑考大学的期望,早已经如愿以偿(今年的愿望不用多说,奶奶保佑我娶一个好媳妇)。
每年的冬季,雨雪总是霏霏。飘飘雪花固然是美丽的,可是那寒风啊!同样也是刺骨的无情。不过让我感到庆幸的是——那一望无际的夜空里,总有最透亮的一颗星,一直默默地照亮着我,与我共同祈祷,共同流泪,共同前行。
2019.11.20于临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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