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

婺州当地有一种说法: 婚嫁喜事主家必须得有诚意，办事用的猪头要献给媒人以表感谢对方牵红线。如果吝啬、贪小便宜，将猪头某个隐蔽部分悄悄割下会遭受相应的报应。如:割掉猪的舌头，新人生下的孩子将会是一个哑巴。

据说，当年赵家老人特心疼那个猪头，反正旁人又看不见，就悄悄把送媒人的猪头的舌头给割下了。媒人把这话传了出去，十里八乡都知道了。大家议论纷纷，都认为主家将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诞生一个不会说话的孩子。

不知是巧合还是咒语应验了，老赵家第一个孩子一出生就不会说话。

哑巴其实有自己的名字，但大家都叫他哑巴，久而久之，也就忘记了他的名字。我从来没有听到过他的真名，也叫他哑巴。

在我有记忆时，他已经是一个翩翩少年，身形高大、颀长。他长得白白净净的，干净清爽，脸上时常挂着淡淡的笑容，高兴的时候露出上扬的嘴角和弯弯的眼，特别阳光，充满了朝气。如果是放在现在，妥妥的偶像剧主角儿，比小鲜肉还嫩。

除了不会说话，他其它方面一切正常，而且特别阳光，从没见他生气过。见到每个人，他都会热情地打招呼，用他自己习惯的手势给予问候。有时，大家实在是不懂，他会耐心地一遍遍重复，让人明白他的意思。旁人即使看不懂他说的是什么，也会给予回应，谁也抵抗不了这个充满活力的小伙子。

让我记忆深刻的是他的单纯。

一年冬天，村子里的人聚在我家打牌娱乐，见人多热闹，他也欲欲跃试，他的母亲允许了。起初，他运气不太好，抓的牌很烂，连输了好几把，他万分焦急却又无可奈何。终于，他拿到了一手好牌。当揭牌那一刻，他高兴坏了，眉飞色舞、手舞足蹈，把他的高兴表现的淋漓尽致，就像一个被嘉奖的孩子一样，兴奋又满足。但是，他的高兴是不合时宜的。

在牌场上，讲究的就是面不改色。无论牌大牌小，都要不动声色，就算牌极好，心里乐开了花也要尽量压制，不能在脸上有所表现。喜形于色，不管牌多好都算是输了，原本可以赢一百块，暴露之后可能只能够赢五块。只要上过桌的人，无论年龄，这个道理都是懂的。

其他人都会察言观色，看了他一眼，从他的面容就猜到了他的牌很大，交换一下眼神、思量片刻后纷纷弃牌，一点也没跟。他表现的太明显了，连只有几岁的我都看得出来。

为此，他被他妈妈狠狠地批评了一番，告诉他牌不是这样打的。在大人看来，掩藏情绪太容易了，不止是喜悦，悲伤、痛苦、嫉妒、仇恨都是可以掩藏的。尤其是在这个大家都会伪装的社会，他竟然没有这样做，在旁人眼中就是个异类，是愚蠢的。

现在想起来，才发现他并不是真的愚蠢，只是太过于单纯，像一张白纸一样纯洁，不懂社会中的虚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