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古卷轴
1939年12月27日，龙山，中国河南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经过一天的劳累，每个人都非常疲惫，特别是那些搬木箱的战俘。这些沉重的木箱中装着日本兵用油纸或羊毛毡之类的软材料精心包装的文物。绝大多数战俘吃了饭以后，就马上去睡觉了。
这些宝贵的文物至少有三千五百年的历史。
根据这古墓的规模，里面的陪葬物，很可能是一座王陵。
但赤木根本没兴趣去分析考证这位墓主人的身份。
睡不着觉，传杰在战俘营地里走来走去。
赤木在找什么呢？
难道还有什么比金缕玉衣更宝贵的文物吗？
我现在就要去向赤木问个明白。传杰对自己说道。
传杰走到战俘区的的出口处。永尾军曹刚巧在那里值班。
“去找赤木少佐吗？”永尾问道。
“是。”
“在那辆卡车的旁边，右手边的第三个帐篷。”永尾根本就没有打算阻拦传杰。
传杰走过一辆五十铃六轮大卡车，一眼就看到了赤木的帐篷，在约莫20米外。帐篷里摇曳的灯光把两个人影投射在帐篷的侧面上。而这帐篷的帆布墙正在猛烈地颤抖着，暗示着里面正在进行的激烈争吵。
意识到帐篷里正在发生着什么，传杰放缓了自己的脚步。然而他还是越走越近，从帐篷里传出的声音也变得越来越清楚。
“为什么我们要花那么多时间打包所有这些废物？”左边那个高个影子斥责道。
“这些是文物，珍宝。我打算在任务完成后把它们带回日本。”右边那个矮一点的影子回答道，显然是赤木。
“我们不是来找这些东西的。这些破铜烂铁对大日本帝国陆军一点用处都没有。”
“你说得没错。我们不是来找这些文物的。但如果它们成为天皇的收藏品，陛下一定会龙心大悦的。”
“别他妈的老用天皇陛下的名头来压我。我他妈的一开始就不想来执行这个破任务。”高个影子非常的不满，“我他妈的还有别的选择吗？”
赤木无言以对。
“真不知道你当初是怎么让天皇陛下听信你这些离奇又愚蠢的想法的！”话音刚落，那高个影子便撩起了帐篷的门帘。
安田大佐怒气冲冲地走出了赤木的帐篷，和传杰擦肩而过。
“赤木，”传杰撩起帐篷门帘，向赤木招呼道。
赤木坐着一动不动，显得非常沮丧。
“我可以进来吗？”传杰再次问道。
“进来吧。”
“你没事吧？”
“当然有事了，你刚才也看见了。”
“息息气吧。”传杰在帐篷的另一边盘腿坐了下来。
两人相对坐着，谁也不说话，这样一坐就沉默了好几分钟。
“我没事了，”赤木从水壶里喝了一口水，“说吧。你找我什么事？”
“你知道我要问你什么，对吧？”传杰直视着赤木的眼睛。
“知道。”
“那告诉我啊。说说你究竟在找什么！”
赤木犹豫了一会儿，终于开了口：“你还记得我的论文吗？
“当然记得，‘论中国夏代的存在’。”
“我回日本以后，一直在不断研究这个课题。”
“这是一个非常棘手的课题。”
“我用我自己的钱在中国四处寻找线索，收集了许多上古卷轴和文物，想找到夏代的遗迹。就在我快要取得突破的时候，这场该死的战争突然爆发了，我所有的研究都因此而终止了。”
“也就是说，你在找一座夏代的王陵。”
“不是一般的王陵，而是夏代开国国王的陵墓。”
“你指的是那位治理了洪水的夏王吗？”
“对，就是那位治服了大洪水的大禹。我在论文里曾经讨论过：这大洪水在世界各个文明中都曾记载过，而且都大概发生在同一时间，这绝不是巧合。”
“赤木，我们对大禹所有的了解都是基于史记上的只言片语，再加上一些民间传说。老实说，这些都是二手材料。根据这些，你要上哪里去找他的王陵呀？”
“问得好。”赤木的眼睛顿时亮了起来，“我们现在所在的地方是河南的阳城县。夏人崇拜什么？”
“太阳。”
“对。你知道我们现在所在的这座山脉的名字吗？”
“不知道。”
“它叫做龙山。你们中国人认为自己是……”
“龙的传人。”
“这不就是了吗？”
“你在开玩笑，是吧？赤木，你可是个考古学者啊。”
“你为什么这么说？”
“这些都只是民间传说而已。赤木，龙根本就不存在！”
“你怎么知道龙不存在？”赤木反问道，“我反正就觉得大禹的王陵就在这儿的某座山下面。”
“于是你带着人从日本远道而来，随便找个地方就开始挖？”
“当然不是，”赤木没有回应传杰的讥讽语气，“根据我在好几个上古卷轴中获得的资料，大禹王陵旁边山头的形状就像龙头一样。”
“那你怎么去找这长得像龙头的山头呢？”
“等高图啊，传杰。我仔细研究了陆军的地形等高图。在这龙山里，我至少找到了十二个可能的山头。”
“我没有冒犯你的意思。赤木，但你这个计划似乎进行得不怎么顺利啊。你已经挖了几个山头了？”
“随你怎么说。我只是再需要一点点……再找到个新的山头……”
“也许你是对的。也许再来那么一点点运气你就能找到大禹的王陵。但我想问的是，”传杰插话道：“这一切跟日本军方又有什么关系？他们为什么这么重视你的考古探险？”
“嗯……”赤木含糊地喃喃道。传杰听不明白他在说些什么。
“这周围所有的一切，”传杰环顾了一下四周，“就只是为了完成你论文里的研究？”
“那天，我一看见你就想让你和我一起来干。”赤木豁出去了，决定实话实说，“根据我的研究，我坚信大禹的王陵里面埋藏着一座很特别的鼎。”
“什么鼎？”
“九鼎。”
“我的天哪！赤木，又是那些不着边际的东西。”传杰长叹道，“九鼎是九座鼎！什么一座特别的鼎？传说中大禹称夏王的时候，铸造了九座大鼎，在祭祀的时候分别代表中国九个区域来向神明供奉食物和礼信。赤木！在中国是个人就知道这个故事。”
“嘿，传杰，放松一点。我当然知道这个传说。”赤木也开始兴奋了起来，“在历史上有没有任何人亲眼看到过这九座大鼎？”
“没有，但史记里记载过。”
“从没人见过！在我看来，所有这些只是为了掩盖九鼎的真相。”
“什么真相？”
“关于大禹拥有超自然能力的真相。他也许真的铸造了九座这样的鼎，但目的就是用来掩盖真正的那座九鼎。”
传杰不停地摇着头，完全不相信赤木的天方夜谭。
“我收集到的秘密卷轴里说，大禹乘龙西行，与昆仑群山之中携九鼎而归。据说这九鼎是通向宇宙中所有九个维度的门户。有了它，大禹才有了不可思议的能力。”
“我……不……什么九个维度？”传杰感到云里雾里。
“那都是我从上古卷轴里读来的，我也不知道究竟是哪九个维度。但无论如何，九鼎确实给了大禹超乎自然的能力。那你告诉我为什么夏人能治服洪水，而其他的人类文明都只是在造方舟？”
传杰简直不敢相信这是赤木作为一个专业的考古学者会说出来的话。
“这就是为什么他赢得了他的每一场战斗，有时候甚至是以一敌万。”赤木继续道来，“如果我能掌握九鼎的力量，日本在几天内就有可能结束这场战争。”
“那就算让你找到了这九鼎，你知道怎么使用它吗？”传杰再次反唇相讥。
然而，万一赤木的话是真的，那中国的未来不知道又该会是怎样的。传杰莫名其妙地又担心了起来。
“我还不知道，但如果你愿意和我可以一起干的话，我们会搞清楚的。”
“子虚乌有，赤木。我一点都不相信。”
“但他信了。”
“谁信了？”传杰问道。
赤木没有答传杰的话，而继续着自己的故事：“当他造访我的博物馆的时候，我们一起谈论了我的研究，还有我的论文。他当时非常的感兴趣。”
“你那关于夏代的研究？”
“是。他说，有时候一件随机的小事就可能完全改变历史的进程。然而，这进程却往往不是你想要的。但等你后来发现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为时已晚，无法重来了。这是他当时的原话。”
“你想说什么？我听不懂。”
“我当时跟他讲，如果日本拥有了九鼎的力量，我们也许就能重新来过。”
“这完全是疯话！赤木！夏代可能真的存在过，大禹的王陵也许就在这里某座山的下面。但龙和所有那些超自然力的东西都是只存在于你想象之中的呓语。我真不知道你是怎么说服自己的。”
“你一旦看了这个东西，就会相信我的。”赤木把手伸进他的外衣内袋，掏出一个眼镜盒。打开眼镜盒，里面就是那条传杰曾远远看到过很多次的项链。赤木一只手拎着上面那银色的链条，让那块微微有点发黑的小吊坠悬在半空中，晃来晃去。
“钻石？”
“对。”
这是块有点像翡翠的独钻，颜色不太纯，偏黑，还带着一点红色的光晕。它不是太大，也不是太小，看起来一克拉左右。这块钻石被镶嵌在一个四足的基座上，在半空中转来转去。在赤木帐篷里的燃气灯灯光映射下，它虽称不上光彩夺人，也算是光滑闪亮。
“这是一个不够纯的小钻石。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再仔细看看。”赤木把他的放大镜递给了传杰。
里面有些什么东西？传杰立即意识到了这一点，因为这钻石里反射出一些奇特的光线。
“偏光镜。”赤木提醒传杰。
传杰手握着放大镜往这钻石里看去。他大吃一惊，差点连自己的下巴都要掉到地上去了。传杰留过洋、过过海，也算是见多识广。但他从来没有见过像这样的钻石。在它无比坚硬的表面下有两个一模一样的共轴四面体，在其相反方向上彼此重叠，从而在钻石的中间形成了一个内核。这个内核颜色有点发紫，看起来又好像在动。上面那个四面体正在慢慢地沿着顺时针方向旋转，而下面那块却在向逆时针方向旋转。整个内核就像一朵花漂浮在水面上一样，悬浮在这被称为世界上最硬物质的正中间。
更奇怪的是，这个内核似乎还有点自我意识。大多数时候，它转的非常慢。偶尔，它会加快一点，然后又慢下来。在传杰看来，这内核的旋转好像和整个钻石本身的运动方向毫无关系。
“什么……怎么？”传杰过了好一段时间才说出了几个不成章的词汇。
“这钻石的内核叫做石之心。它向上的顶角正在将能量从天空引向大地；而那个向下的顶角则在从大地里吸取能量。这两个在相反方向上彼此重叠的四面体一起创造了天地间最完美的平衡。”
“这是什么钻石？”
“据说是大禹随身佩带的护身符。有一部秘密卷轴里提到，大禹在他最后一战中把他的护身符弄丢了，从此它便无影无踪。大约在二千七百年前，这护身符曾现过身，被当时的人命名为‘龙血石’，而另外也有人把它称之为‘龙石’。”
“又是根据你那些所谓的秘密卷轴？我可以读一读吗？”
“不，你现在读不了。这些稀世的上古卷轴都被锁在我东京办公室的保险柜里。大约一千年以后，龙血石再次出现，但很快又从这个世界消失了。”
“这确实是世外的奇珍之物。”传杰就这一点非常地认同赤木，“你是怎么找到它的？”
“我买来的。那个卖给我的家伙说，他们家从夏代开始就一直保存着这件首饰。”
“他是骗你的。他随口编个故事，只是想把这块他认为不值钱的钻石卖给你。”传杰非常了解中国的古董生意，他从来没有听说过中国有任何家族能往回追溯到夏代。“再看看它下面的基座，最多有四五十年的历史。”
“他也许真的是骗我的。但当我把这根项链带回到东京，仔细研究后，我发现这块钻石非常符合我从上古卷轴里梳理出来关于龙血石的所有描述。”
“归根结底，还是根据你那些所谓的秘密卷轴！”
“有一部卷轴还说，大禹魂魄的一部分已经长进了这块钻石。所以，一旦这龙血石靠近大禹的遗体，那部分魂魄就会苏醒过来。”
“哦。我现在明白了。这就是为什么你老是……”
“千真万确。每当我把它贴近我的心脏，我可以感觉到里面有一些很特别的东西，也许真是大禹的魂魄吧。”
“真的吗？让我试试看。”
“不行。除非你同意和我一起干，否则我不会让你碰它。”
“就像我先前说过的那样，我决不会帮你偷盗我们的国宝。”
“别那么快决定，传杰。慢慢想清楚。”
“这有什么好想的？”
“那我给你一点提示吧。你可能已经看出了这是一次绝密的行动。整个特遣队都是直接从日本派过来的，而且在以一个不存在的部队番号运作。在中国，只有中国派遣军的最高指挥官冈村宁次将军知道一点点的消息。所以……”赤木停顿了一下，“不管我们找没找到九鼎，任务最后结束的时候，我们就会……我想你很清楚我的意思。”
传杰完全明白赤木的意思。
“传杰，我能帮你活着离开。所以多想想吧。不要急着做出决定。”
什么话也没有说，传杰站了起来，准备转身离开。
“你能说一口流利的日语。我甚至可以帮你弄一张日本护照。”赤木补充道，“在那之后，我们各走各路。你可以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做任何你想做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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