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最喜牛毛细雨,如丝如线,雾气轻涌,给这座六朝古都平添了几分烟色空濛的淡雅。
长安城历经千年风雨而不倒,最近两百年来便是姓了大唐李氏。作为天下第一的雄城,长安自有它的气魄,大唐在东南西北四个方向总计开了十六座城门,纵是如此,每天出入长安的达官显贵、平民百姓依然不得不把城门堵塞,在官兵的疏导下排队入城。
长安城历经千年风雨而不倒,最近两百年来便是姓了大唐李氏。大唐李氏崇佛礼教尊儒,儒道佛三家在大唐呈三足鼎立之势各有千秋。其中太安寺在长安城中尤负盛名,作为佛家祖庭之一,执天下佛教牛耳。太安寺位于长安城东区,占地极广,足有数万亩多,寺中每日给各殿燃香起灯需僧人骑快马绕行一圈才能将将做完,诵经声每日更是不曾断绝,声音之洪让人几里外便可听见。
刚下完一场清濛小雨,太安寺中湿漉漉的一片,落叶遍地。寺里那条天下闻名的直道上,两旁依次种着几丈高的梧桐,少许梧桐叶随风而落,一个面容白皙,神态安和的僧人正拿着扫帚一丝不苟的清扫,观其年龄不过十四、五岁。
“七宁师兄,一心师伯唤你过去。”一个脸蛋微红的小沙弥站在僧人跟前,怯生生的说道。
“七空师弟,我就去。”七宁拿着扫帚看着七空那副害羞的模样,不由得一笑。
七宁挥了挥手,“七空师弟,眼下师兄我有事,你帮师兄打扫可好?”七宁一本正经的说道。
七空摸了摸脑袋,想了一下,重重的点头,“嗯,师兄你去吧,有我在”。
看着七空那副大义凛然的模样,七宁终于忍不住笑出了声,摆摆手朝远处走去。七空看着师兄突然发笑,疑惑的摸了摸光滑的小脑袋,也不去想其他,只拿起扫帚,接着在直道上清扫落叶。
七宁穿过直道,踱着步子走进桐林。正是春初时分,林中梧桐又发新叶,阳光斜斜地穿过枝干落在叶上,将新绿化作碧绿通透的翡翠,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林中一条石子小道弯弯曲曲的向深处蔓延,最深处隐隐可见高高翘起的飞檐,不远处一方石桌置于小道一旁,桌上放着一副棋盘,棋盘上黑白两方纵横交错,似乎还未下完。
一个枯瘦老僧盘膝坐在石桌旁的蒲团上,双眼紧闭,无声无息。七宁慢步走过去,立于老僧面前,双手合十恭恭敬敬的作揖,轻声道:“见过一明师叔。”老僧犹若未闻,双目依然紧闭,只微微颔首示意。
七宁知晓老僧性子,不再去打扰,继续顺着小道往下走。林中寂静,偶有空灵的鸟叫声响起,空气的隐隐可闻淡淡檀香,最深处一方古朴阁楼落于其中。临近后才显出一座小院,阁楼立于小院深处。
七宁走到院门前,门上挂着两串风铃,铃上刻字,皆是佛门真言。有风自远方来,绳动,铃响,梵音轻放,人心宁静安和。七宁迈步走进院中,正中一口青砖老井,一个身着青傧玉色袈裟的中年僧人正俯身打水。
七宁嘴角微微扬起,步伐加快,朝着中年僧人走去,“师傅,我来吧。”,七宁一边说一边接过了水井的扶手。
中年僧人大声说道:“七宁你来了正好,可把我累坏了。”
七宁嘴角微微抽搐,“师傅,您该不是就叫我回来干这个吧”。
“怎么会,是一净那个秃驴叫我明日去法堂与那些个佛门大宗辩说佛法,你替我去吧,你知道我明日该去接你师娘了。”一心摆摆手满不在乎的说道。
七宁抬起头苦笑着说:“师傅,我能行吗?万一出丑怎么办?”。
一心一本正经的说道:“你可是辩难辩赢了玄明山的那帮家伙,区区讲法算什么。”
“那好吧”,七宁无奈地点了点头,突然又抬起头来,眼神激动,“师傅,这次您可得让师娘给我带蜜饯过来,上次就忘了。”
“知道了,就知道你小子好这口。”一心哈哈一笑。 见七宁把水提好装进缸后,一心面容忽然一肃,不见之前嬉闹,手中念珠轻轻滚动,伸手指天,袈裟无风自动微微扬起,说道:“七宁,你道太安为何物?”。
七宁面色一肃,放下水桶,内心平静,双目紧闭,安和思索。一心也不着急,嘴唇翕张,轻吐经言,平静地望着七宁。
清风徐来,门前风铃佛音起,飞檐滴水声空澈轻灵,林中偶有飞雀衔食掠过,远处焚香而烟斜雾横,淡淡檀香悄然飘至。天上地下,祥和安宁,唯白衣小僧与袈裟僧人相对而立,时间仿若静止。
不知过去了多久,七宁面露微笑,睁开双眼,轻声说道:“师傅,我佛济世救人乃渡人苦海,求索心灵大解脱,此可谓太安。但我却尚有疑惑,这真的是太安吗?”
一心看着一袭白色僧袍的七宁,面露微笑,“七宁,等你何时彻底想明白了这个问题,你可为人间之佛。”。七宁若有所思,并未因师傅的话而动容,只是轻轻点头。
“七宁,闲来无事,为师便给你说说我的太安。”一心放下念珠,缓缓说道:“我之太安,愿以自身之难,救得众生平安,虽未真正入大乘,亦不远矣。” 七宁面容肃穆,执手作揖。“对了,你明天过来把衣服洗了,好几天了。”一心突然说道。七宁点了点头,嗯,还是亲师傅。
一心说完便双手背腰,迈着大步朝着不远处的阁楼走去,“七宁,明天讲法好好干,震一震那帮人,也好扬扬我一心禅师的面子。”一心边走边说道。 七宁嘴角微抽,只得点点头,“好的,师傅。”
七宁见自家师傅进了阁楼,便又返身回去,又想那件事还得好好考虑,至于讲法,明日再说吧。
等七宁走出林中小道,朝直道走去,远远便望见数丈宽的直道上青石板干净整洁。七宁神色莫名,若有所思,“赤子之心,或可太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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