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尚有个俗家名儿,自己念在心里,七岁半家破人亡,被连夜送到了太安寺,剃度落了发,从此唤作释空了。
太安寺靠着国都宫楼,平日总是客满,小和尚做了个端茶倒水的侍僧,有一日拐角处与个浑身琳琅的姑娘撞作一团,自此相识,闲时总是相见。
姑娘是太傅家的,家居不远,也不知平日怎么脱了侍女随从的看护,偷偷藏在梁柱后,佛像后,拐角处,日日精灵鬼怪出没无常,和尚们知晓她的身份,却也只能无可奈何。
喂,你干嘛总是板着脸不理我?
出家人不近女色,女施主且自重。
哈哈,敲你的木鱼脑袋,小和尚你才多大呀就情情爱爱的。
阿弥陀佛。
寺中无岁月,和尚只记得扫过了十二载落雪,披了三色袈裟,成了讲僧。有一日离了寺,说佛法,讲皈依,布施周乡县。
姑娘不知寻了什么办法,乔装扮了男色,裹了行囊,走了半旬,终于在雨雪漫漫的黄昏找到了和尚。丢了行囊,弃了马匹,扑将过来,抱着和尚哭了起来。
你走怎么也不说一声阿,你知不知道我找了你多久。
施主,你……
你知不知道现在世道多乱阿,你又不通武艺,万一撞见盗匪怎么办?
施主……
呜呜呜,你知不知道我多担心你阿。
小僧快喘不过气了。
姑娘抱着他,再不言语,只是不松手。和尚把袈裟裹了她,于破旧的祠堂里只好单手竖立,念着佛。
行县一旬,姑娘总是骑着马,离和尚不远目光温柔如水,待和尚化缘暮归,紧紧随了身旁,只是再不肯走。和尚没了办法,只得寻了遮风雨的地方,点了火堆,铺了袈裟,看着姑娘安睡。
终于还是被侍从家丁寻到了姑娘,抓了回去。那日晌午姑娘丢了吃了一半的面饼,从手腕解了长命锁塞到和尚手上,带着哭腔对他道。
你总说佛渡世人,你却为何偏偏不渡我。
和尚默然无言,静静站到日暮黄昏,星空如夜,捡起了面饼,拂了灰尘,第二日就踏上了回寺的路上。
临了太安寺还有两日的路程,在行栈讨水喝的时候听闻了宫都太傅嫁女状元郎,和尚紧了紧手里的长命锁。
进了国都,和尚已经两日未合眼,未进米水,只是问了太傅府的路,就要赶将去,路人在身后却是止不住的惋惜。
听说太傅嫁女,本是天作之合。
是阿,挺好的婚事。
却不知为何太傅之女誓死不从,未曾想大婚之日姑娘寻了个空,自刺于太安寺门外,却是好好的一个姑娘就这么没了。
却怎么死在了太安寺外?
和尚赶了几步,嘴唇翕动,又慢了几步,却始终没有回头看去。
后来京都风闻一桩异事,说是太傅葬女的当日,有个不知哪来的和尚,风尘仆仆,衣衫褴褛,当坐于正道拦住了送葬的队伍。
听说和尚身负重创拼了命冲散了禁卫,打开了棺材把袈裟给姑娘披上,而后肃容端坐,为姑娘念起了往生经,却是声如绕梁,直传人心,整座京都皆可听闻。
后又有传言,当日京都寺庙佛像无不摇摇欲坠,长灯渐熄,和尚面带微笑坐化后,手中却不是念珠,而是姑娘不知何时遗失的长命锁。
太安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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