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有天堂,下有苏杭”,生长在西北的我内心却向往着如烟似雾的江南,于是一毕业就去了最江南的苏州求职,独在异乡的孤单一边用繁忙的工作填充,一边用江南水乡的诗意风光消遣着,同事们相约去香雪海赏梅的约定也很快在年末被落实。
1、寻梅香雪海,游园不值
时值江南冷冬,天气湿冷刺骨。大家早早从四处赶到苏州木渎古镇集合出发,关于木渎古镇,这里有西施浣纱、乾隆下江南的美丽传说,有严家花园、灵岩山的古老遗韵,未待细细品味,汽车已沿着平坦的道路慢慢上路。
车内年龄相仿的九个人有说有笑,我也偶尔插话,以便让自己显得不那么生疏。车窗外闪略的风景总会瞬间攫取自己本来就有些游离的心绪,墨绿与暗黄交织错落的街景间,一幢幢别致洋楼隐约掩映着。
汽车几个转弯,窗外的绿意更浓,突然有人雀跃着呼喊:“快到香雪海了”。此时,道路两旁已经少有民宅,视野所及尽是茂林修竹,车行几十米后终于停下。一座幽静的寺庙呈现在眼前,明黄色墙体,翘起的檐角,墙棱上雕刻出的一连串梅花纹理提醒着我们,香雪海就在附近。
香雪海,多美的名字,只听这三个字,就仿若看见了漫山梅花吐蕊,势若雪海。直至景区人员提醒,我们才意识到这一场赏梅之行因为提前到来而只能“游园不值”。大家只能透过镂空的墙壁看着墙内高低起伏的小山丘上成片满山叠嶂的梅树枝桠,仔细端详着一束簇积的花苞,想象数日后这里的盛景。
远远地我们离开,留一片灿漫在想象之外,向着心中惦念着的太湖出发。
2、船出太湖,渺沧海一粟
窗外的湖泊逐渐多起,静静的湖边有成片雪白的芦苇花在冷风中瑟瑟低垂,高耸的桅杆一根根冷清地静默挺立在船里仓外。几分钟车程过后,浑黄一片的湖水映入眼帘,侧目凝望,涌动的湖水一直延伸到远方。
汽车停靠在岸,家住太湖附近的同事lisa早早过来接应大家,并带着我们顺着沿河修建的弯曲水泥路四下观看,路两侧的房屋规整清洁,偶有人家将剖好的鱼干晾晒在窗外,或是在门前支起架子,晒满一席子白净的鱼干。
来到渔港码头,开阔的一片浑黄湖水漫向天边,极目远眺,无际无边。lisa指向远方,对我们提起了太湖上一个风景不错的小岛。年轻如我们,不自觉中被这些带着一丝神秘和新奇的事物所吸引,于是大家怂恿着一起出海了。
因为海上风大不适合乘快艇,于是大伙儿就坐上一只停泊在码头前方的大号捕捞船准备出发。冷冬的码头有数只船停泊,只是很多都已废弃,码头湖水也似乎停止流动,偶有几只塑料瓶和烂菜叶随着上下晃动的深绿色湖水上下浮动。听lisa说,过去这一带的水是清澈的,附近渔民世代以捕鱼为生,这些年,湖水污染挺大,很多人改行做了其他工作,出海捕鱼的人也少了许多。
船工师傅轻松地转动手中的罗盘,彤红色的脸庞迎着冷风摒神凝气,船只起航。窗外的房屋和船只逐一倒退,水道也渐渐变得宽阔,不多时便驶向更开阔的太湖中。浑黄的湖水漫到天边,似在海天相接的地方划出一条白雾状线,远远退后的陆地也成了岸上延伸出的一角,插放着一只只缩微的房子。
情不自禁走出船舱,来到船尾,靠着栏杆,迎着晌午亮亮的光眯眼望着起伏着的太湖,湖面闪烁着一节节亮斑,似是太阳在湖面撒下的一串串明珠。一些水草在湖面无辜又无趣地随波起伏,似要迷茫着漂浮到光阴的尽头。湖风吹来,夹带着些许湿冷的水汽。
向着阳光,吹着冷风,一回头,同伴中有人招呼着拍照留念,大家嘻哈一气,在浩瀚太湖上定格下彼此灿烂的笑脸。
3、太湖深处的孤岛荒村
约莫半小时后,船头有同伴大喊“快到啦”,大家即刻走出船舱。一座小岛赫然出现在眼前,有人站在船头朝向小岛挥手欢呼。
迎接我们的除了几只停泊着的渔船,一沓一沓堆积在岸上的白色渔网,以及成群结队游弋着“嘎嘎”叫的鸭子,自然还有几个渔夫。船只靠岸,在大船与河岸之间,渔夫们用木板为我们搭起“一座桥”,用力一跃径直上岸。
上岸后,大家沿着狭窄的石板路列队向孤岛深入挺近,石板路上布满的青苔已蔓延到路旁老旧的土房上,石板路另一侧的水渠里浸满水草,渠边一些破旧的渔网随意摆放,晌午的阳光并未光顾这条湿冷的巷子,空气中弥散着一股霉变的味道。大家一边捏着鼻子嫌弃地路过,一边又好奇地四处探索,“这里看起来像是一个与世隔绝数百年的荒村”,偶尔几阵鸭叫声传来,才让人觉着有些生机。
顺着河渠向右拐,转入另一条依旧狭窄的巷子,太阳终于在我们脚下投射出低矮的影子。水泥路两侧错落无序地建起两排高低不齐的旧房子,屋顶上的杂草也有半人高矮,房前的门栓早已锈迹斑斑。寂静的村落似乎被我们一行人惊扰,偶有几阵狗吠远远地传来。突然,一阵沙哑的声音传来,惊恐过后大家才看清,一位老态龙钟的阿婆从半米高的门后探出身来向我们兜售鸭蛋。心情稍稍平复,刚走几步,又一个阿婆从门后冒出,见我们没有买鸭蛋的想法,门又被掩起,连带掩起门后那颗孤独的灵魂。
顺着短窄逼仄的水泥地板走下去,就到了荒村的另一头,左右两条小路延伸在路口,向右,是一弯宁静的岛中湖,向左,是一片阡陌交织的巴掌田地。大家顺着一肩宽的道路列队向左行进,穿过种着蔬菜的小垄,一路有说有笑,像一帮遗落在荒岛孤村的探险家。
4、农家乐里听孤老的灵魂
越过菜园,一只红色的小门桩跳出眼帘,岛上唯一的农家乐到了。
几步之外,一道朱红色木门赫然入目,简单的大门连接着低矮的围墙圈起一块坐落在孤岛里的农家乐园,将几十米开外的荒村圈隔在时光之外。
入门处一群肥硕的红母鸡在追逐、踱步,另有几只白胖的鸭子在不远处的沙土中用力刨着,丝毫不理会我们这群陌生者的到来。再走几十步,一排铁笼圈养着上百只家禽,其中有圆润的珍珠鸡,惹人怜爱的白兔。前方河塘边一只被固定着的大船成了我们此行的歇脚点。
怀揣好奇登上船头,低矮的舱内几张餐桌规整地摆放着。大家随意坐在船头的竹椅上,分派自带的零食,晒着亮亮的光,聊天、就餐。
不多会儿,船舱里出来一位身着粉色绒线睡衣的阿姨,通红的脸颊似乎才刚刚睡醒。原来我们是今年入冬以来的第一批顾客,而店里还没有准备好招呼客人的食物。看来,我们只能靠手中仅剩的几片面包充饥了。
很自然地,阿姨和我们聊起了这座岛和这里的人。原来,这里一直是个荒岛,是渔民在海上停泊的歇脚点,后来便有人在这里住了下来,上百年间几乎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这些年来,岛上的渔民基本已经离开,只留下几个年事已高的老人留在这里,每月靠一点政府补贴接济着生活,她们也会种些蔬菜、养些鸭子过活。现在,小岛被开发成一处太湖景点,就近的一些上海、苏州人会到这里度假探奇,享受清静,品尝野味,那些老人的鸭蛋就有卖出去的可能。
“那她们的儿女呢?”有人问出了大家心中的疑惑。
“唉,她们中间很多都是孤寡老人,只能一直呆在岛上。我的店在这里开了好几年,但我从来没有见过那些屋子里亮过灯,她们中间有些人都七八十岁了,很可怜的。”
一阵风吹过,心头凉了一层,大家静静地没有吱声。
因为需要赶在两点前返航,我们只停留了约莫一个小时就离开了那间“客栈”。这次,大家沿着另一条石板路返回,避开那条阴冷衰落的荒村。石板路两旁的屋子整洁一些,路口时有被栓着的黄狗朝我们乱吠,尽管吓人却也有了烟火人间的踏实感。
回来的路上,我们安静许多,湿冷咸腥的空气中传来远处渔民用水枪喷射渔网的簌簌声,以及船头发动机空荡荡的响声。
5、孤岛在太湖深处沉睡
船长一个用力扳动罗盘,船体迅速划开,朝向岸边激起一股浪花。发动机、渔民、连同岛上的风景慢慢后退,身后的孤岛像个再次被遗弃的孤儿一样逐渐模糊在我们的视野。远远地,一只不安分的鸭子奋力游离小岛,向湖水更远处前行,最后缩成水天之间一个小点。可怜的鸭子,你在挣脱着什么?是岛上的孤寂贫瘠?你又在向往着什么?是外面的繁华富裕?亲爱的鸭子,无论最终你是否游出这片汪洋,此时此刻,你都是天地间最强的“水手”。
返程中,湖水已不似来时那般温和,海面起了大风,带着几分恶作剧,浪花一排接着一排击打着、推动着渔船左右摇晃着艰难前行。一些胆怯之余,我们只有安静地坐在舱里,颠簸在湖中驶向前方。
渔船终于平安靠岸,船夫一个用力转动罗盘,船尾推起一排排水花,船体慢慢调头。最终,马达声停下。我们依次跳上岸头,回归喧哗。
后来的我回到了西北老家,太湖成了自己唯一的关于湖海的印象,每当我想起太湖,那座孤岛就如一阵空穴来风窜出,那些被遗落在太湖深处的孤岛村落,那些被遗弃在荒村中的老人,那些被埋藏在湖岛深处的故事,终成了心头的一粒朱砂痣。
愿它们此刻都安稳地沉睡在太湖温柔的臂膀间。
(作品见刊《趁年华,走天涯》,转载请告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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