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地是新城一街上的一个旧式住宅楼,这边近半年来都在进行拆迁动员工作,要拆掉一些年代久远的老楼建商圈。这些老旧住宅楼,一般都是基础设施匮乏,居住环境也不容乐观。再加上政府开出的条件很丰厚,不少住户都很配合地签订了补偿条件并搬到了设立好的临时安置点。这也是尸体在死亡几天后才被发现的缘故,不过因为是冬天,气温低,所以腐烂的情况并不是很严重。
死者名叫李秋生,65岁,是隔壁省会城市A市里H大物理系的教授。不过他五年前就已经退休了,挂了个名誉头衔便搬到了云城来。李秋生虽然在学术上建树颇丰,平日里却是个深入简出的人。家中除了他也没个一妻半子的,跟旁的邻居都不怎么打交道。早些时候倒是雇了个阿姨,不过不知道什么原因给辞退了。分队的人已经联系了H大那边,他们大概在这几日就会派人过来处理后事。
第一个发现尸体报了警的人是政府这边派来的工作人员郭海,据他交代自己是来和死者进行最后的文件签署的。敲了很久的门都不见有人回应,打了老爷子的电话也没有人接听,察觉到不太对劲的郭海就报了警。而警察破门而入后,便发现李秋生已经死亡很久了。秦北安一行人到达的时候,郭海正在客厅接受问讯,事实上,这已经是他不知道第几次回答同一个问题了。
李秋生的住所是个两室一厅的小居室,其中一间卧室被他改成了书房。尸体是在卧室的床上被发现的,案发现场被完好的保护着,基本上没有遭到破坏。云城刑侦分队的黄杰,也就是刚刚给秦北安打电话的那位,他简单的给四人介绍了一下目前的情况,一番讨论下,他们决定兵分两路来调查——
秦北安带着岳晓婷去审讯目击证人,而岳茕则和路鸣一起去现场找找线索。
岳茕是各个案子现场的熟面孔,尤其经常出勤的分队这边,对总队里大名鼎鼎的女法医都有耳闻。所以岳茕一到现场,立刻便有警员来引她去到尸体处。不过在那之前,岳茕先去卫生间仔仔细细洗了个手,再从包里取出防护服和胶制手套穿戴好,这是她的职业习惯,也是对案发现场的尊重和保护。
根据已经对现场进行了勘察的警员交代,死者应该是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因为在卧室的床脚发现了一个小桶,里面装着的是没有烧干净的木炭渣。岳茕进入卧室的时候,能够明显的闻到尸体开始腐烂所散发的臭味,不过在这层臭味下,她隐约还能闻到一丝木炭燃烧所弥留的气味。尸体被发现的时候是盖着棉被呈睡觉姿态,据最早进入的警员说,老先生面色很安详就像睡着了一样,如果不是空气里那股子尸臭味太明显,很难想象到他已经死亡多时。
岳茕绕过现场固定的脚印,踩着板桥走到床前。尸体身上盖着的棉被已经被揭开放到一旁,她仔细观察了死者的面部,果真如那个警员说的一样,很安稳,嘴角甚至还略微上翘,像是在笑着一样。尸体这个表情让她总觉得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一样,岳茕死命回想了一番无果后,决定还是先完成手头的工作。
尸检的顺序一般是由外至内,而这种案发现场的检查只能依靠尸体体表特征来进行初步的判断。跟着岳茕一道过来的还有路鸣,秦北安那边有岳晓婷跟着,正好路鸣在痕检科待过一段时间,秦北安就让他来给岳茕打打下手。路鸣进门的时候,尽管也是见过不少案发现场的老警察了,依旧被那股子恶臭熏得整张脸都拧成一团。岳茕见状有些乐呵,她是个嘴上不饶人的,揪住这么难得的机会肯定是不会轻易放过的。
“啧啧啧,老路,你不行了啊,这才哪跟哪啊你就一副这表情。你们那刑侦科,埋汰人才呦。”岳茕一边拿着电筒检查死者的瞳孔,一边变着法的嘲笑路鸣。
“得了吧,我算哪门子人才!人老爷子的灵魂说不定还没归西呢,你可把态度放尊重点。”路鸣也套上了防护服,然后从分队的警员手里接过口罩戴上,岳茕的性子他太了解了,所以这些话他也压根没往心里去 。
“我是法医,尸体在我眼里就是会说话的证据,别的多余感情一律没有。”话语间岳茕掀开了死者身上的被子,她试着想要把尸体的上衣揭开以便观察体表情况,但是部分腐败的皮肤已经和衣物粘黏在一起。待路鸣给现场进行二次拍照取样后,岳茕从勘察箱里取出直头镊子和手术剪,三两下将已经被组织液浸染的布料剥离。
岳茕的眉头骤然紧了一下,她转过身对着路鸣说道,“老路,给我帮个忙。你从我箱子里拿一张记录单,再拿根笔,就在左边那个夹层里。”
路鸣闻言立刻照做,他很快找到纸笔走了过来,“需要我做点啥?”
“现在我说一句你记录一句,你以前在痕检科做过,记得流程吧,我这跟那差不多。”
岳茕一边说,一边进行自己的工作。她先用两指拨开李秋生的眼皮,借助手电筒的光亮观察,“角膜高度浑浊,不能透视,初步判断死亡时间超过48小时。”
“尸体腹部出现膨胀腐烂现象,表层皮肤呈现绿色,并伴有腐败静脉网出现。可以判断死亡时间已经超过3天。”
“腐败…超过三天…OK,记录好了。”路鸣几下写完,看到这时候岳茕已经拿出了解剖刀,他有些不解,“那个啥,你现在就要解剖了?”
“没有,”岳茕半蹲下身子,低着头像是在死者身上找寻什么一样,突然她的声音带着满满的喜悦蹦出,“找到了!”
“找到什么了?!”路鸣凑过去,想看个究竟。
“这,”岳茕把解剖刀头指向尸体的下腹处,路鸣有些不明所以,“这里有什么?我没太懂。”
“尸斑,老路你看,尸体的上腹部远端以及下腹处都出现了尸斑。从颜色上来看,它呈现的樱桃红色是典型的CO中毒表征。这也证实了屋子里发现的那桶烧完的木炭是导致死者死亡的主要原因。”
“不过是个尸斑嘛,你不至于这么兴奋吧。”路鸣平时很少和法医科的人一起工作,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有人因为尸斑而满心欢喜的。
岳茕翻了个白眼给路鸣,“你不懂就别乱说,干我们这一行的,尸斑可是最宝贵的东西之一。”
“啊?为啥这么说?”路鸣显然受到了文化的冲击。
岳茕换了个舒服的姿势蹲着,稍稍喘口气,近距离接触下尸体身上的腐臭味还是很刺鼻的。
她接着说道,“一般来说,人死亡后四个小时以内,体表会开始出现尸斑,初期尸斑只是血液在血管内的沉积,这个时候的尸斑极其不稳定,用手摁压的话它会消失,松手后又会重现。如果死亡时间在8-12小时内,组织液会慢慢和血液互相渗透,而造成尸斑的扩散。这个时候如果用小刀轻轻的割破带有尸斑的皮肤,就会发现红色液体不单会从血管流出,而且会从周围组织流出,同时颜色微淡。你知道为什么吗?”岳茕冷不丁抛出了一个问题给路鸣。
“呃…因为这个液体是…是组织液和血液的融合液体?”路鸣不太确定的自己的答案。
“你说的没错。当时间继续推移,死亡超过36小时后,人体内的血液已经完全渗透进了周围的组织中去,再加上周围细菌的影响,尸斑已经很固定了。如果割破带尸斑的皮肤,就像这样——”岳茕用解剖刀小心的在尸斑处的皮肤上割开一道口子,示意路鸣凑近来看,”这时候就不会再有液体流出来,而且伤口周围组织基本都为浅紫色。 ”
路鸣眯起眼睛观察了一会立刻直起身子,尸体身上散发的腐臭气熏的他有些睁不开眼,不过他确实发现了岳茕说的那些现象,“原来这里面学问这么多啊!”
“那你以为,不过这工作太苦太累,现在很少有人愿意干喽。”岳茕边说边收拾东西,初步的判断已经完成了。就目前的线索,李秋生确实是死于一氧化碳中毒,同时死亡时间在四到五天左右,具体的定论要在进一步尸检后才能完全得出。不过岳茕自始至终都觉得死者脸上的那抹微笑很眼熟,她绝对在哪里看到过,而且应该是这一年她处理过的,但一时半会怎么也想不起来。看来今晚又要加班了,岳茕想到这,不由得唉声叹气,不过这一叹气,倒是让她发现了不一般的东西。
“氯美扎酮……”幸好岳茕还没来得及取下手套,她让路鸣拍照取证后,伸手拿起了这个被放在床头柜上的白色药盒。
“氯啥……”路鸣问道,岳茕的语速太快,他没太听清。
“氯美扎酮,”岳茕把那个药盒拿到路鸣面前晃了晃,“俗称——安眠药。这种包装的安眠药,我记得规格是每盒装三板,每板有3X4一共12片,不过——”岳茕打开药盒,抽出了里面的东西,“他吃了两片。嗯?总觉得哪里怪怪的。”
“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路鸣问道。
“说不出来,我就是觉得这一切肯定有哪个环节不对劲。这样吧,老路,你不是干过痕检嘛,我配合你咱把这现场再查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新线索。”
岳茕的提议其实正是路鸣一直想的,他的老职业病一到现场就犯了,两个人不多耽误时间,立刻开干。一番忙活下来花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路鸣最后在检查床头柜的时候再一次有了新的发现。床头柜上原本放安眠药的位置旁边摆着一个水杯,里面还有不到三分之一杯身的水。路鸣在水杯上发现了一个唇印,应该是个女人留下的,因为上面有口红的颜色。
“这口红色号有点眼熟,啧,要是没猜错的话估计是前阵子限定的那款,一般人很难买到的,要提前上网预订才行。”岳茕以一个女性的眼光给出了自己的看法,“这老头有点意思,老路,杯子带回去把。对了,那里面水留着采样,我回去要检测一下成分,我有个大胆的猜测需要证实。”
路鸣应声,把收集到的物证一一装好,这一切做完后,他没来由地又去翻了翻床头柜,突然,一个白色信封样的东西从柜子和墙的夹缝中飘了出来。路鸣打开看了一眼,脸色一变,“这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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