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树

夕阳终于躲到了山的那头。天边还透着一片霞光，染红了山梁后面的那片天。

半掩在树林下错落的黑屋顶上开始冒出了一缕缕的炊烟。谁家婆娘正在拉着嗓子呼喊自家孩子回家吃饭，惹得几只狗也跟着叫了起来。一群水牛正痛快的躺在在村外的水塘里，鼻孔时不时喷出个响鼻在嘴巴前的水面溅出一点小水花，啪的一声，一只牛尾巴突然甩到在它身后另一只牛的脸上。

郭军在岸边捡了块石头往牛堆里扔去，嘴里还不停吆喝着“发灾的，怎么还不出来”。水塘里的水牛心有不甘的慢慢站起来，慢悠悠的往各自的牛栏方向走去。

郭军的家就在村边水塘旁边，牛赶回牛栏后又把上午清理田埂清出来青草扔到牛栏里。做完这些天已基本黑了下来。婆娘早已经做好了饭菜，煤油灯下两碗菜正冒着热气，一碗青菜，一碗红红的辣椒里面还夹着几块肉。肉是中午招待造砖泥胚师傅特意留下的，郭军老婆心疼男人劳动强度大，特意留了点，晚上给丈夫改善下伙食。结果郭军都挑了出来，夹到了儿子的碗里。郭军快速吃完饭，放下碗筷，和婆娘说了声就拿了手电筒去了造砖泥胚的工地上去了。

赶到村头的临时工地发现父亲早已经在那了，正给一排排的泥胚盖塑料薄膜，郭军赶紧上去帮忙。两父子一边干活，一边聊着半月后准备烧窑的事情。

郭父问：“屋里柴火够不够，不够这几天要去山上砍些回来，特别要多准备点长点的柴火，要不窑里面的煤炭烧得不均匀”。郭军回答：“长的还差点，我们山里没几颗像样的大树啊”。郭父回答说：“杀人冲山边有几颗还不错的，要不今晚去砍回来，今晚月光还蛮大”。听父亲说去长杀人冲那边，心里有些 不太情愿，说：“杀人冲那山边是李家的，万一让人知道了多不好”。郭父马上回答说：“管他李家的还是马家的，半夜去砍回来了，有谁知道，莫找借口，我还不知道你，你是怕吧，有什么好怕的，我陪你一起去”。听父亲这么说，也只好硬着头皮答应。

说是李家的树确实是借口，真正如父亲说的那样，郭军是怕。不是怕李家而是怕那地方。那地方是方圆几里出名的不干净之地。传闻民国时期闹过土匪，土匪在那山冲里杀过不少人，所以得名杀人冲。附近几个村子里夭折的短命鬼也都埋在那四周山里，平时大白天也只有胆大的人才敢单独走那里。所以那山边才保留着稍微大点的树。这年头虽然已经有煤炭供应了，但农村里大部分人家还是烧柴火，山里的灌木早就砍的精光了，只剩下不太成材的松树。

晚上大致九点半，郭父就来叫郭军。郭军想着没办法推辞了，他不想在父亲眼里显得过于胆小。如是翻出一把柴刀和一把单人锯就和父亲出门了。

没有电灯的农村早早就进入了梦乡，村子里早就没什么声响。哪家的狗无聊的呜呜叫着，听着和平常见着生人的叫声不太一样。郭军心里想着这几个晚上这只老狗都是这么叫着，怕是又有哪家有人要出事啊。月光下的树影斑斑驳驳，形成各似各样的图案，有像人脸的，也有似是而非的动物形象。远处的柏树像是一个一个看不太清的人影站在那里。刚走出村口，前方路口的大柏树中突然飞出一只鸟儿，拍着翅膀钻到那排柏树里去了。郭军惊了一大跳，但在父亲旁边也不敢表现太过夸张。

走出村头后，两父子就绕往后山方向走出去。

沿着山边的道路，一旁就是山，一旁是村民特意种在山路旁的一排荆棘丛。荆棘长的比人还高，走在路中间视野很窄，只能看到前方不远的山路。两旁的草丛里不是时传来各式的虫鸣声，在这安静的夜里显得清晰无比。夜间的风吹的旁边旱地里玉米叶子哗哗作响。郭军走在父亲后面，心里还是有点发毛，不听话的大脑总是去联想和杀人冲相关的传说。只得掏出两根香烟，一根递给父亲，一根自己点上，一边抽烟一边低声向父亲请教烧砖窑的注意事项。这样总算控制住自己的脑袋不去想那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大约走了二十来分钟，父子俩就走到了山冲口。山冲两边的山不算太高，左手边的山高一些，也陡峭很多，右边的山势相对平缓些。两边山头在月光下像是两头猛兽并肩坐在那里，凶狠的注视个山口方向。到了这里，马上就要进入那个白天都显得阴森的山冲了。郭军心里发毛的感觉越发强烈，加快走了几步离父亲更近一些。

没一会，两父子便进了山冲。

山冲里的道路倒是比前面来的那段路好走一些。由于两边的山挡住了月光，山冲里比外面要黑的多。郭军赶紧把手电筒亮起来。手电筒亮起来后，近处的路倒是能看的更清了，但是视野反倒小了很多，只能看到手电筒光照之处。四周黑压压的一片压了过来，感觉要把这破坏了黑暗的一点光亮吞噬掉。山风突然吹动路旁的灌木丛，吓得郭军下意识的往那边照了照。父亲埋怨了句：“电光莫乱照”。好在父亲很熟悉山路，不一会就到了目的地。父亲告诉郭军，就是前面几棵树。郭军拿电筒照了照，树就在山边上不远，确实比较容易把树扛出山。父子两快步走到树底下，稍微清理下树边的杂草，就开始用手锯锯起来。

第一颗树锯到一半的时候，突然，郭军好像听到什么声音，停下来仔细听了下，又没听到什么声音。于是又继续锯起来，没几下又听到了什么声音，好像是有人在吹口哨的声音。郭军头皮开始发麻，停了下来，问父亲：“爸，你听到什么声音吗？”，郭父回答说：“没有，有什么声音，别乱想，赶紧锯，早点完成，早点回去睡觉”。郭军又硬着头皮开始锯起来，不过没几下，又听到了那个声音，郭军和父亲对视了一下，看到郭父的表情，就知道这次父亲也听到了。这下郭军吓得全身起了了鸡皮疙瘩，和父亲说：“爸，还是别锯了，回去算了”。郭父没有马上回答，仔细想了下。如是做了手势，叫郭军跟他走。两父子两往回家的方向走大概50米，找了个隐蔽的地方停了下来。郭军问父亲：“怎么不走了”，郭父没有回答，反而面对砍树的方向蹲了下来，郭军也跟着蹲了下来。郭父说：“等等看，看是不是有人在搞鬼”。

等了差不多十多分钟，树那个方向没见人影，也没再响起口哨的声音。郭父站起来，用力地一跺地，对郭军说：“走，回去继续，我就不信了，今晚真有东西敢出来阻止我砍树”。郭军说：“爸，还是别砍了，我们回去吧”。郭父回答说：“瞧你那点出息，跟着我，你还怕什么，什么场面我没见过，走，回去继续砍”。郭军被郭父硬拉着回到树底下。

郭父是这一带小有名气的非正式道士，偶尔还给人家看看风水，算算卦，寻找失物，很是灵验。胆子也是出了名的大，一些旁人不太敢去的地方，也是不太放在心上。就是有这一层原因，郭军才硬这个头皮答应父亲大晚上的来这地方偷树的。现在闹了前面那一出，郭军只寄希望父亲还能压的住。

不知道是不是郭父那一脚起了作用。后来郭军锯树的时候再没听到那吹口哨的声音。很快就锯倒两颗树，清理树枝后，两父子就一人扛了一颗树往家走去。刚出山口的时候，刚好起一阵大风，像是有什么要赶着他们走似的。郭军扛着树比来的时候走的还快。惹的郭父在后面一路抱怨。到家的时候已是半夜了，好在进村的时候没被什么人发现。

回屋后和婆娘说起晚上刚刚遇到的事情，后怕的说：“这种事，以后再也不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