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惧死的人,我知道的,除了为国捐躯的豪杰志士,就是我眼里这几个得了抑郁症的朋友了。症状有轻有重,重的那个,要什么有什么,家世相貌事业妻子,一样儿不缺,偏偏他想方设法要离开这大千世界,仿佛有个什么东西勾着他似的。哥儿几个轮流盯着他,终于把他弄到医院去了。轻的那个,我总觉得他像是装出来的,但是,咱也不敢说,咱也不敢问,唯恐触了龙鳞。因为他就差把额头贴上标签了,仿佛那是个谁都不敢惹他的“免死金牌”。一见他把目光游离到我这儿来了,我立刻报以最真诚的笑容,拌了糖似的说两句愉悦他的话,以示我绝没有歧视之意,不但没有,我还以跟他交流为荣。
其实,气得死去活来这种症状,谁没有过几回,哪个辅导不听话的娃写作业的妈妈,都遇上过,但是气归气,咱到底还是想活着,就算气到灵魂都暴跳到天灵盖了,也得腾出一只手把它重新归位。万万走不得,家里娃还没上高中呢,谁来按着他学习,谁来盯他的似锦前程;孩子爹有车有房有事业,你以为他会为你孤独终老吗,想都别想,外面的小娇娘好多都比咱腿长胸大会说话,腾出这么个空儿来,嘿嘿嘿嘿,我不想跟人性作对……还有,我老娘八十好几了,我这老闺女可是她的钱袋子呀,我要顾不上她老人家了,她不知道得吃多少苦头。照照镜子,我没资格抑郁。再难过,我得摆出笑容满面,假装开心,装着装着,自己也信了。
前两天,我带着儿子跟自闭症的振娃吃了一回饭,振娃妈妈出差没有人接他。回家后儿子忽然对我说,“妈妈,我不太喜欢跟他一起。”我点点头,“妈妈知道,你们说不到一起去。你不喜欢以后妈妈就不带你一起接他了。”
他摇摇头,忽然不好意思地说,“不是这个妈妈,我觉得跟他在一起有点儿丢人,他总是很不正常。”
我震惊了一下,我不知道儿子竟然是这么想的。
儿子反问我,“妈妈,他说话声音那么大,动作那么生硬,你不觉得在公共场所很尴尬吗?”
我莫名其妙,“我为什么要觉得尴尬,他确实是控制不了自己呀,但他也不是完全不懂规则。”
儿子轻声说,“那可能,我是个青春期的孩子,我比较敏感别人的眼光吧。”
我竟无言以对。
我不打算勉强儿子,他有权利选择跟谁一起玩,要帮同学的那个人是我,儿子不必被我道德绑架。
而且我其实也觉得有点吃力,我没有单独跟振娃一起的经验,不知道吃火锅的时候要帮他夹菜,也没想到他不会自己把煮熟的羊肉片从锅子里夹出来,结果……他没吃饱,我还被他的搅起的热汤水烫了小臂。
不过下回我应该比这回好一些。
儿子又问了一个问题,“妈妈,别人用那种眼光看他,他会不会很难过?”
我叹口气说,“不会的,他看不出别人的眼光是异样的,自闭症的孩子,只会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一直都是快乐的。心里难过的那个,是他的妈妈……”。
儿子默不作声了,我也忽然忧伤起来。振娃的妈妈,她有没有过伤感,难过,尴尬,无奈,绝望……
可是,谁有资格抛弃人生呢。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