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那是初一第一次期中考试,之前已经进行了三次模考。英语成绩一出来,我不淡定了——原本倒数第一的苏辰英语居然考了98分,单科班级第二,年级排名前十。
而且,不仅是苏辰的成绩匪夷所思,而且,我班里的成绩,在年级17个班级里位居第一。
这让我不是开心,而是恐慌。要知道,之前我班里的英语平均分一般,在第10名上下浮动。
第二天,我从教室回来,只见众同行凑在一张桌子上“悄悄话”,我一进来,他们立刻缄口不言,各自散开。那脸色,那神情,饶是我反应迟钝,也感受到他们的“不友好”。同行是冤家,关系微妙,外行人无法理解的。
果然,趁英语老师都不在了,班主任田老师神神秘秘地朝我走过来,悄悄地说:“咱们班这次英语考得不错,可他们私下在说你呢。”
“说我什么呀?”
“说你题目泄露了!”
“啥意思啥意思?他们说我把考题透露给自己学生?”我立刻情绪激动得不能自已,一下子站起来,桌边的笔筒稀里哗啦地翻到在地。虽然我绝对没做过那样荒唐的事情儿,仍觉得脸热心跳,把我当成什么人了?难不成我在他们心中是个油滑使诈的人?
不错,试卷是我编写的!校务主任让老家伙们出题,他们推三阻四,比泥鳅还滑,任务最终落在我一个刚毕业的新晋老师身上。
正因为是我编写的,我怕引起同行的猜疑,连本应当给学生们编写的习题都省略了。如果我透露题目给学生,这么明目张胆,不是自找难看吗?瓜田李下之嫌,我怎么能不懂呢?
2.
我是一个藏不住情绪的人,只觉得五雷轰顶般的愤怒,还有难以言传的委屈。
我擦着不小心流出来的眼泪,噔噔噔跑上了楼,走进校长的办公室,王校长惊疑地问:“何老师,这是咋啦?你哭什么呀?”
“‘我不想干了!太难了!学生很闹腾,同事又难处,你还是让我去图书室管理书籍吧 。” 我擦着不争气的眼泪鼻涕,手里的纸巾很快湿透了。
王校长嘴角浮现出一丝笑意,她抽出两张餐巾纸递给我,笑道:“哈哈,别哭了,哭真的不漂亮了!和我说说,到底咋回事儿?”
面对和善的老校长,我停止抽噎,不好意思地擦干眼泪,一五一十地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她听。王校长说:“我相信你,这事儿我会调查清楚。怎么能说不干了呢?我还指望你挑大梁呢!你先回去工作,我忙完就去了解情况。”
我回到办公室,立刻去教导处领回批改好的试卷,打算看看到底出了什么状况。为了公平,试卷是不同年级老师们交换批改的。平时模考这样,期中考试更是如此。
我一份份查看试卷,心头也疑窦丛生——几个平时拖后腿的差生,成绩都在80分之上。我带了他们半年了,对于每个学生的实力一清二楚。这次难度偏大,按他们的平时懒散和智力,也就是60分左右,当然,如果运气够好的情况下。
参加过英语考试的人都知道,百分之九十是选择题,文字表达部分很少。靠蒙题也能蒙个20分,除非真的很倒霉。
最可疑的就是苏辰,平时就是个不知不扣的学渣。英语是基础学科,短期内大幅度提高,根本不可能。而且,他的作文和几个孩子一模一样。
3.
看完我班里的成绩,我又看了看另外几个班的成绩,这才发现,不仅是苏辰考的成绩让我意外,别的班里几个有名气的学渣,成绩都大幅度提升。
我心里很不爽,腹诽几个同事:就你们可以护短,说我们班成绩有猫腻,你们班不也是明摆着不对劲儿?要说漏题,都有嫌疑。我当时出好题目,在交给印刷室之前,一一拿给他们过目审查。
这件事儿搞得大家伙儿都心生嫌隙,连教导处的人都过来处理了。来自于六个班里的近10名差生被带到了教导处问话。
可是,这些13岁左右的孩子,把义气看得大于天,一个个坚决否认自己作弊过。
教导主任生气了,拍桌子吼:“上家法,晚上放学留下,重新考试!”
几个孩子面面相觑,灰溜溜地回到教室。
晚上,我把期中试卷顺序打乱,重新排版,复印了10份。带到了教导处时,孩子们正睁着惊恐的眼睛,等待着试卷的“判决”。
考,老师的法宝。真理就是真理。结果一出来,果然如老师们预想的那样,与第一次考试成绩大相径庭。
这次,苏辰考了50多分,其余的孩子大多三四十分。
第二天,参加考试的孩子被依次叫到教导处,这次,他们老实多了,很快供出来“真凶”——A同学说,我的答案是B同学给的。B同学说,我的答案是C同学给的。而C同学说,我的答案是D同学给的-----。像一条长长的绳索,另一端不是别人,还真是苏辰。
4.
“苏辰啊苏辰,你让我脸朝哪儿放?”在办公室里,我看着这个机灵古怪的小男孩痛心疾首,“刚开始,你还死不承认,我还以为冤枉了你!”
论颜值,苏辰绝对是班级里的帅哥级别。他才13岁,身高一米五左右。他一抬头,你就会发现他有一双灵动的大眼睛,黑白分明目光炯炯。他垂下眼睑,你能看到他修长的睫毛能覆盖到下眼睑处。这是一双连少女都羡慕的漂亮眼睛。
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我怎么看他都是个聪明的孩子。然而,事实就是这样残酷,聪明的孩子往往调皮马虎,自律性差,想抓住他往上提溜,比抓泥鳅还难。
刚接手这个班,我注意到,每次抽查单词,苏辰一定在不过关的行列。英语学习,词汇量至关重要。我牺牲了大把的休息时间,每天把这些没过关的孩子留下来,直到背会了才放行。这时候,苏辰总能在十分钟之内完成,第一个跑出教室。
差生怎么来的?不是太懒,就是太笨。苏辰显然属于前者——懒惰。
“说吧!苏辰,你到底是怎么知道答案的?”我冷冷地说,“‘我都被你害死了!别的班级老师以为我故意泄露题目给你们。你今天不告诉我实情,我没法让你回家,只能等你父母来学校找你!”
“老师,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想考好一点,让你开心一下的。” 苏辰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看了我一眼,又慌忙低下头。
我被他的话气笑了,“呵呵,苏辰,如果是你的真水平,老师当然高兴。可是,你当老师是这么好糊弄的吗?你说实话,我现在对你的成绩不感兴趣,我对你怎么弄到的答案很感兴趣!”
因为,我只在想不明白,答案其实在考前,我并没有印刷出来,哪来的答案呢?
5.
“我说出来,你别生气,也别找----”苏辰吞吞吐吐地说了半句话,又停下,大眼睛忽闪忽闪地看着我。
“别找谁?----” 苏辰的话引起了我的好奇心。
“陈毅达。”
"陈毅达?"
陈毅达参与进来?打死我都不信。陈毅达是我们班的二班长(大班长成绩优异,可惜是个书呆子,傀儡一样的存在),老师的得力助手。虽然成绩一般,情商很高,俨然是男孩子们的大哥大。
“试卷是我们从,从资料室偷出来的。” 苏辰看着自己的脚尖,双脚不安地挪动着。
啊!这脑洞真大,居然从资料室偷走试卷。我想起来了,试卷是考前才从资料室领出来的,都没有拿回到办公室过。考前半小时,我从资料室把试卷领走,还被教导主任不咸不淡批评:真淡定,昨天就应该领走。你这是要上花轿了,才想起来找嫁衣裳!“
我领着苏辰来到资料室门口。
资料室在二楼,后面有两个大窗户,根本不能爬进去人。前面是走廊,虽然也有窗户,但是装了铁栅栏。
我看看苏辰,问他:“你变成小蜜蜂,从这铁栅栏钻进去的?”
苏辰居然笑了一下,不做声。
“那就是你偷了资料室的钥匙!不过,这资料室的钥匙,你怎么能接触到呢?”我纳闷地问。所谓资料室,其实是打字复印室,有专门的工人负责。
大概觉得我没猜中,苏辰低头抿着嘴,居然有几分得意,嘴角微微上扬。我感觉受到愚弄,手指头微微发颤。
“你,你居然还能笑出来。你个混蛋小子,到底怎么进去的?”我用颤抖的手,戳了一下他的脑壳。
苏辰看我恼火了,抬头朝门上看看,说道:“就是从那里翻进去的。”
6.
“天呐,你从那个小洞钻进去的?”
我一边惊叹,一边打量着那个门上的小窗户。这座教学楼是老式建筑,不仅前后有窗户,还在门的上面留着一个小窗户,和门一样的宽度,高度不过两张A4纸那样高。
如果门的高度是两米,窗户肯定有离地面两米五,一个大人能爬进去都不可能,何况苏辰还是个身高一米五左右的孩子。
哦,陈毅达,苏辰说过的,他有个得力帮手陈毅达。
“也就是说,你踩着陈毅达的肩膀,打开门上的小窗户,然后爬进了资料室?”我一边想象着,一边跟苏辰求证。
“嗯,就是这样的。”苏辰老老实实回答。
我打量着他精瘦的身体,感叹道:“这个难度还挺大。你真是太厉害了!”
“是的,何老师,我跳下去的时候,差一点摔残废。现在腿还有点疼呢!”苏辰小声嘀咕。
教导处王主任在旁边听了半天,忍不住插嘴道:“臭小子,咋不摔死你呢!来来,要不要把陈毅达叫来,你俩再演示一遍呢?”
“不要!再也不敢了!”苏辰惊慌地后退两步。
不用说,苏辰踩着陈毅达的肩膀进去之后,又打开门让陈毅达进去,两个人趁着天黑,悄悄拿走了一份试卷。
可是,以苏辰和陈毅达的水平,要想做出来一份完美的答案,几乎不可能。
所以,把苏辰带回办公室后,我问:“谁帮你们做出来的答案?”
苏辰见事已至此,只有坦白从宽:“是陈毅达的表姐,在上高三,一个小时就搞定了。”
“呵呵,你们真是厉害,还会利用人了!让我说你什么好呢,说你笨吧,脑袋瓜比谁都灵活,就是不用在正道上!“说道此处,我话锋一转,又安慰几句:”不过,你主动承认错误,还有救。现在正上美术课,你去把陈毅达喊来。出了这事儿,我能不找他对质一下吗?你保护他,就是害他!“
7.
苏辰一去,足有20分钟没有回来。而去楼上喊个人,不过三分钟的时间。
最近,频频在新闻上看到有跳楼自杀的学生,仅仅因为被老师批评,或者被没收了手机。
我滴天!苏辰该不会是“畏罪自杀”去了?该不会是----
这样一联想,心里闹得发慌,我吓得坐不住椅子,立马冲出办公室,想去班里找找。走到楼梯拐角处,忽然听到争吵声,于是,我止住脚步细听。
“你特码的,竟然出卖我!”是陈毅达的声音。压抑而凶狠的低吼。青春期的陈毅达正处于变声期,这声音让人很不悦。
“我不是故意的!我说我一个人偷的,可老师能相信吗?我不可能爬那么高。”苏辰在小声争辩。
“啪!” 一声脆响。不好,两个人打了起来。我冲出拐角,只见苏辰靠墙而立,捂着脸,眼泪在眼眶里打转,陈毅达正一手掐着腰,一手垂在腰侧,对苏辰怒目而视。这时我才意识到自己办了件蠢事,不该让苏辰去喊陈毅达。
“陈毅达!你,你在做什么?到办公室来!” 我有点气急败坏,揪着陈毅达的耳朵,拉住他进了办公室。
我坐在椅子上直喘气,高跟鞋磨得脚后跟疼,太阳穴也在突突地跳疼。真特码的烦心,外面阳光这么灿烂,我却得每天陷在一堆不懂事的熊孩子里,焦头烂额地处理着教学和纠纷。我不仅是实习老师,还是实习班主任,真正的班主任总是把皮球踢给我,让我自行处理,美其名曰:历练历练年轻人。
“对不起,何老师,您别生气,是我错了!”
陈毅达见我很久扶额不语,主动趋前几步,站在我的办公桌旁,鞠躬向我道歉。唉,孺子可教,还没有坏到不可拯救。我打量着这个男孩子。他比苏辰高出一头,面色微黑,粗眉大眼,脸圆乎乎的,嘴唇上一层浓密的黑色茸毛。将来一定是个多胡须的家伙儿。
“陈毅达,你先跟苏辰道歉。无论如何,都不该动手打你的同学,额,还是好朋友,好搭档,是吧?”
陈毅达乖乖地跟苏辰道了歉,苏辰捂着脸,没有说话。
我问陈毅达:“你和苏辰,谁是主谋?是谁先想出来的馊主意?”
8.
“是我!” 苏辰抢答后,陈毅达眼睛亮了一下,满意地朝他撇撇嘴。
我当即呵斥苏辰:“老师在问陈毅达,你插什么嘴啊!向后转,面壁思过10分钟!”
“陈毅达,你说吧!”我拿出一沓作业本,一边改作业,一边听他说。不逼视他,他才能放松一些。
“星期天晚上,我们打过球,回教室换衣服。路过资料室,苏辰踢了一下门,窗户咣当响了一下。他当时就说:‘不知道里面可有我们年级的试卷?’我见四下里都没人了,就说:‘那你踩我肩膀上看看呗。’苏辰踩到我肩膀上一看,说:‘有好多试卷,不知道是不是有初一的。”他扣了扣窗户缝,把窗户打开了。然后就跳进去了,他把门打开,我才进去。然后我们俩就看到了初一的英语试卷。我俩一看,都不会做啊。苏辰提议说这么多试卷,拿走一份,也没人发现。所以我们就拿走一一份,然后就拉上门回去找人给做答案了。”
我接着他的话茬:“再然后,你们就发挥江湖义气,和狐朋狗友共享啦?”
陈毅达咬咬嘴唇,点点头。
好个陈毅达!一口一个苏辰说,把自己的责任说得轻描淡写。我停下手里的笔,沉痛地骂道:“陈毅达,亏你还是班干部!当苏辰有邪念的时候,你难道不是应该去阻止他吗?还给他当帮凶!说难听点,你这叫同流合污,狼狈为奸,自甘堕落!”
“我,我-----作为学生,谁能不想考好一点儿呢?”陈毅达低声为自己的行为辩解。
“那作为老师,我也想让你们考好一些呢!难道就放任你们不管吗?分数能抄来,知识和能力能抄来吗?再说,你们用这偷盗试卷的方式,不仅违反校规校纪,也已经违法了!你们就等着被开除吧!”
听我这么说,陈毅达的身体一下子绷直了,苏辰则呆若木鸡。这时候,他们才意识到自己闯下大祸了。我看着通讯记录,开始一个个打电话给家长。
9.
“你好,何老师,我是陈毅达家长。”
我抬头一看,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卷发女人,中等身材,紫红色的针织连衣裙,圆脸上纹着黑色的大粗眉,脸上的粉底很厚,樱桃色的口红,让她的嘴唇十分夸张。她身后是一个白白净净,个子高挑的青年男子。难道他是陈毅达爸爸?可这爸爸比妈妈年轻多了,吊角的桃花眼向鬓角斜着,皮肤比妈妈细腻,竟有几分俊秀。只是他没有妈妈那样表情丰富,我甚至看不出他有任何表情。这是谁呢?陈毅达五官长得完全和他不一样。
我拿了一个凳子过来,女人坐下时,回头“剜”了陈毅达一眼,男子则像个贴身保镖,一言不发地站在她身边。
我把来龙去脉和女人说了,女人皱着眉头认真地听着,等我说完,她才叹了口气:“唉,何老师,你说这孩子像谁呢?嘴上一套,做的一套。我以为他转了学,也就转了性子变好了。我一天天辛苦地忙着挣钱,竟养出这样不争气的儿子!孩子做出这样的事情,要杀要刮您随便,我绝不护短!”
我哭笑不得,急忙着:“陈毅达妈妈,看您说的,哪有这么严重!孩子不懂事,难免犯错,知错就改,还是好学生。”
女人这时候站了起来,朝着陈毅达走过去,甩手就是一巴掌,嘴里骂道:“你这个小王八羔子!净给我惹事儿!”
她的话音刚落,一个中年男子风一般地旋进门来,我还没来得及看清面目,他就直奔上前,踢了陈毅达一脚。
“你是谁?你这是干啥呀?”我以为他是苏辰家长,当即气愤极了,上去拉开他,完全忘了自己只是个如不禁风的女子。
这人太过分了。不教训自己的孩子,打别人的家的孩子,算怎么回事儿?万一双方打起来,那可怎么收场?
田老师看我兜不住了,总算善心大发,及时介入,他急忙走过来,对我说:“何老师,这位是陈毅达爸爸!
“哦哦!”我恍然大悟,又不明所以地看看陈毅达妈妈身边木偶似的青年“保镖”。
田老师说:“你们都冷静冷静!有事儿说事儿,发脾气不能解决问题。既然事情发生了,领回去好好教育,能动口就不动手,好吧?至于这个事情,校领导集体讨论一下,下周就会给出处理结果。”
陈毅达爸爸一改刚才的对陈毅达的凶神恶煞,苦苦哀求说:“抱歉,给老师们添麻烦了。孩子还小,我们加强教育,不要记大过也不要开除。不然,一辈子都有污点了。”
“理解,一切为了孩子。”田老师说。
10.
刚把陈毅达的事情处理好,还没来得及喝口水,一个身穿蓝色夹克衫,米色的休闲裤的男子进来了。男子满脸堆笑,和每一个在场的老师讨好似地打招呼:“老师好,老师们好!老师们辛苦了!”
他从随身的挎包里掏出一包香烟,逢人就敬烟,连我都有份,他点头哈腰地说:“老师,您抽烟!”
我一个女孩子抽啥烟啊。看他微卷的短发,眉眼宛如和苏辰复制黏贴,我知道他是谁了。我挡开他的手说:“你是苏辰的爸爸吧。今天找你来,是解决孩子的问题。”
“哦,哦。”他斜眼看着依靠在墙边的苏辰,“看来又没好事儿,这小子!”
“苏辰偷了试卷,考试作弊!”我简单明了,直指问题要害。
苏辰爸爸脸上没有生气和愤怒,反而嘴角一咧,露出一丝微笑,还如释重负地舒了口气:“嘿嘿,原来这样啊!哎,考试作弊嘛,谁上学没干过呀!”
几个老师朝这边看一眼,轻轻地笑说出了声。紧张的气氛变成一团软软的棉花。
我心说:这位爸爸,你是来搞笑的吗?轻描淡写地几句话,就没事儿啦?
我反应过来,急忙拉回话题,申明严重性:“作弊在您看来是小事儿,可这关系到孩子的未来。诚信为本,诚实是做人的根本。踏踏实实地做事,才能有真才实学!况且,他不是简单的作弊,他还翻进资料室,偷拿考试试卷!偷试卷,你懂吧?”
苏辰爸爸这才朝儿子走去,用一根手指挑起苏辰的下巴,说道:“你这臭小子,真是太胆大了。比老子当年强多了!你敢翻墙了,不怕摔断腿?”
苏辰一扭头,挣脱了他的手指。
苏辰爸爸朝我走来,说:“资料室在哪儿?我去看看。你说他这么小,怎么能想出来这鬼主意?”
11.
我把他带到隔壁的资料室。那会儿,资料室没有人,门锁着。
苏辰爸爸拍拍门,指着门上的窗户,那儿还有一指宽的缝隙,说道:“你是说,孩子从上面翻进去的?”
“嗯,他也承认了的。”
苏辰爸爸的眼睛瞪得如大玻璃球,捶胸叫道:“哎呀呀!这太危险了!万一摔坏了,孩子怕不就残废了?这要是摔到关键的部位,我儿子就没命了啊!你说你们学校怎么搞的,竟然有这么大的安全漏洞!安全隐患!”
我听了他的话,气不打一处来,这话太有意思了——分明是在“剑走偏锋’,难不成偷试卷还有理了?难不成摔断了腿,摔伤摔残摔死了,还要我们校方承担责任?
资料室旁边是教导处,我们的教导主任大概听不下去了。王主任走出来时,我正张口结舌说不出话来,他揽过话头,冷冷地对苏辰爸爸说道:“你说这话,我不爱听!我们十几年的学校了,门一直就这样的,也没有学生翻过窗户!你怎么不说是你家孩子的问题呢?”
苏辰爸爸满脸堆笑,连忙说:“哦哦,领导,领导别生气呀。孩子肯定有错,我回家再揍他。不过,如果上面的窗户定死了,孩子也没法翻进去,是吧?这窗户在门上面,有必要吗?这房子结构设计得有问题,恁说是不是?”
王主任大概也第一次听到这么“新鲜别致”的偷盗理由,竟然愣住了。过了几秒,他才找到思路:“房子的问题我们会解决,现在还是先讨论孩子的问题!”
“’是,是,孩子当然有问题的!不瞒您说,我上面有四个哥哥,每家都是女孩,整个家族就苏辰一个男孩子。所以说,苏辰聪明是聪明,可都被他的伯伯们给惯坏了!他妈妈在外地上班,平时也没空管他,我呢,工作忙得要命,也没时间管他。唉,孩子也可怜。不然,成绩也不会这样差了。他小学还挺好,都九十分以上,自从上了初-----”
眼看他要把责任推给初中老师,王主任果断地截住了他的话:“这样吧,苏辰爸爸,你先把孩子带走,等处理结果!”
回到办公室,众老师在八卦,只听田老师说:“刚才跟陈毅达妈妈一起来的,是陈毅达的小叔,他和陈毅达妈妈结婚了。陈毅达爸爸另外找了一个女人,被陈毅达妈妈给打跑了。”
哇塞,这陈毅达家里的故事真丰富啊,电视剧都赶不上地精彩。不过,那也比不上苏辰爸爸思路的奇葩。
半个月后,苏辰和陈毅达被记过一次,其余参与作弊的,受到点名批评及写书面检讨。而教导处也加固了门窗,以绝后患。
后续
这事儿发生在十多年前,把那一届带到初三毕业,我也离开了那所学校,去外地进修。2016年,我在县城的火车站等车,一个帅气阳光的大男孩不时地打量着我。他背着一个电脑包,他穿着灰格子西装,打着蓝色的缎面领带,一副玉树临风的样子。
他对我偷偷地打量,引起了我的好奇。当目光再次相遇的时候,他笑一下,向我走来:“请问,您是何老师吗?”
“我是。请问,你是,是-----?” 我实在想不起他是谁,只好等他来接话。我带过的学生虽然不多,几百个人总有的,他们的面目随着年龄在变化。即使不变,我也记不清那众多的面孔,无法一一对号入座。
他眼里的光淡了几分,露出些许失望,旋即又笑:“您真不记得我了?我是苏辰啊!”
“苏辰?啊,苏辰!” 我喃喃地发呆,竟有片刻的恍惚。
微卷的短发,忽闪着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眉目之间,果然有苏辰当年的影子。不过,如果不是当年他那么能折腾,我还真想不起来他旧时的模样。十多年不见,苏辰居然长成这样俊雅的小伙子。
往事立刻一股脑儿涌上心头来,我激动地不知道如何表达,语无伦次地说:“苏辰,你变化真大,抱歉抱歉,我真的没认出来是你!当然,我变化也挺大的,你怎么还能认出我来?”
“没有啊,您还是那样年轻漂亮呢!在人群里很容易认出来。老师,像您这样又漂亮又有气质的,真不多哇!”
我被他的话逗笑了,问:“苏辰,你这口才在哪儿学到的呀!?毕业后你去了哪儿?”
“我先是上了技校,然后做了医药器材销售,这不,又要去出差了。”
怪不得口才了得,原来是做销售的。广播开始通知要检票,时间很紧张,我抓紧问他同学们的事情,都在做什么。
“陈毅达在哪儿?现在干啥呢?”我问。
不知道是不是苏辰想起了和陈毅达的“”案件“,他哈哈大笑之后,说道:“在县城北关,开一家饭店呢。下次回来,您联系我,我们去讹他一顿大餐。诺,老师,这是我名片,记得给我打电话。”苏辰从背包里抽出一张明信片给我,急匆匆跑去检票。
后来,我换了几次电话,移居外地,彻底失去同学们的讯息。条条道路通罗马,不论他们散落何地,只要努力,大家都会拥有自己想要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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