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被分配到河那坡小学,成了这里第一位公办教师。
从父亲到我,孩子们看到似曾相识的脸。我看着曾经父亲停留过的教室、操场、灶台,心中一阵酸楚,已是物是人非了。
学校的砖瓦房褪去了原有的漆红的颜色,砖墙上有脚印、鼻涕、歪歪扭扭的几个字。教室的门也成了灰褐色,看不出一点儿原有的绿色,木头的纹理裸露在外面。教室的几块玻璃露出狰狞的缺口。教室里面黑压压挤着八十多个学生,空气浑浊,透不过气来。
我感觉自己面前是一座大山,是一团乱麻,必须要理出头绪来,才有可能找到翻越大山的路。
学生的年龄跨度大,十八九的小伙子跟五六岁的毛孩子混一起学拼音识字。当我带着读“ ā á ǎ à”的时候,后面的大孩子就嚷嚷起来。
“老师,能不能教快点呢?这速度太慢了,这要等几年我才能参加高考呀?”说话的是李麻子家的孩子。李麻子之前打死都不让孩子读书,后来看着读了书还能分配工作,赶着自己的孩子坐教室里。
“就是呀!老师,我们和小孩子不一样!”几个大孩子附和着。
“谁叫你们老大不小还光屁股在地里滚呢?哈哈!”几个七八岁的孩子起哄。
“毛小子,住嘴!小心我打掉你的牙!” 李麻子家的拎起拳手,往空中挥了一拳。
“喽——,李麻子,上架子,翻了车子,掉链子......哈哈”七八岁的顽童什么都不怕,编了顺口溜就喊起来。
李麻子家的气得跳起来,抡起拳手就砸向起哄的孩子。七八岁的孩子四散逃跑,五六岁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教室里充满了谩骂声、哭泣声、嬉戏声,让刚开始工作的我异常烦躁。
我赶紧冲过去,抓住李麻子家的拳头,盯着他,“这是学校,不是打架的地方!”
“老师,他们笑话我——”
“你要是来读书的,就坐下好好听我讲。”我心里端庄的老师形象已经被打得七零八落。
望着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孩子们,我心里五味杂陈,我怎么才能把他们教好?如果把他们 放在一个班混龄教学,教学进度无法满足学生们的需求,大点的学生嚷嚷着教得太慢,而小点的学生又跟不上。
刚开始的一两个月是我教学生涯中最挫败的时期。面对八十多位同学,我如同跟八十多位小魔头斗智斗勇,我被教学以外的事情折磨得精疲力尽。就在我备课的时候,我的宿舍窗户被小石子打穿,“哗啦”一声碎了一地的玻璃。我赶忙走出去,小不点陈星星跑来,“老师,李麻子和陈二蛋又打起来了。”
我跑向教室,看见李麻子和陈二蛋厮打着,书本散落了一地。我大声呵斥,“住手!”
两个家伙停了一下,看了看我,又继续拉扯起来。我当时受到了严重的伤害,一个没有威严的老师,在学生眼里,是多么懦弱,跟小丑一样。
我走过去,抓住李麻子的拳头,砸向桌子,陈二蛋吓跑了。李麻子转身把拳头刺向了我,他像一头出笼的猛兽,完全不在意对方是谁,拳头像雨点一样砸在我身上。我的尊严受到极大地侮辱,在众目睽睽之下,学生制服了老师,这是决对不可以的!我使出浑身力气,将他按倒在地上,反绑着他的双手。
“你是来读书的,不是来打架的!”
“哼,谁笑话我,我就打谁!”
“学校有学校的制度,拳头子解决不了问题!”
“什么制度!没听说过!”
李麻子家的说得对,学校确实没有明确的规章制度。我马上草拟了一份学生课堂纪律手册,分门别类、详细列出了该怎么样做、不该怎么样做,还写出惩罚措施。戒尺成了我随身携带的“武器”,学生们见了我,就像老鼠见了猫。不知道他们是臣服于我的威严,还是戒尺的威严。带着戒尺走进教室,如同狐狸跟着老虎巡视,“小动物们”乖乖地坐着,眼睛瞄着我手里随时会降落的戒尺。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