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节非小令小节,亘古未变。月圆纵然还有三日光景,落花城内却早已热闹非凡,不分昼夜。
路沿儿上有掐指算卦的,有煮糖水吹糖人儿的,有做纸扎卖纸钱的,还有吆喝卖脆梨的,门类繁杂,应有尽有。
人头深处,两位年轻公子异常引人注目。一个盛气凌厉,叫人不敢直视其双眼,仿佛目光即刻就能将人杀死;另一个较之前者则截然不同,他的一双眼睛犹如天上璀璨的明月,干净透亮,与他额前两道如墨如碳的剑眉一明一暗形成了极具色差的对比,不禁令人陶醉。
那人依旧牢骚满腹,怨气冲天,因此口无遮拦:“刘云甫也忒不知好歹。爷不辞千里远道而来,他竟连个屁也不放。”
另一人心里也觉倍受冷落,一路寡言寡语、不笑不恼。那人因此愈加肆意妄为:“落花城里会无好会,人没好人。哥,依我看我们不妨调头回去,就对父王说刘云甫不识抬举......”
另一人低吓一声:“闭嘴。”
那人果然戛然而止,不再恶语相加。不过,他心里依旧愤愤不平。在醉雨城时洛平王对其不闻不问,却独独只对他身边这人尽心尽意;奔走他国赴约,又并未受到一方使者应该得到的殊荣瞻顾;此刻竟还要受尽那人冷眼冷语。
他恼、羞、怒、怨、恨,终于,他忍无可忍。
街边梨贩正热情高涨地叫卖:“脆梨嘞脆梨。”手里拿起一只雪白脆梨在卖弄:“醉雨堂的香梨,又脆又甜......”
人心气儿不顺时,往往看谁都是狗......
那人径直走向梨贩,拿起一只脆梨在掌中不住的掂量,嘴角微微扬起一丝不怀好意的贱笑随即散去。
梨贩奉迎道:“公子来些梨吧,个个儿又脆又甜。”
那人道:“这梨是从醉雨堂贩来的?”
“没错儿......”
一个“错”字尚未说清,那人早以迅雷之势飞起一脚重重撞在了梨贩胸口。梨贩像蹴鞠一样被远远抛出,“咔啦嚓”一声撞在了路崖边一棵榆树树干上。梨贩毫无防备,等他回过神时,嘴角鼻孔都不住往外渗血,嘟嘟囔囔说不出话。
那人竟毫无半分怜悯之心,像一头发飙的疯牛。紧接着将梨框高举过顶使出吃奶之力朝梨贩的脑袋砸去。
这一切实在突然,众人还未明白所为何事,就连同伴那人都如丈二和尚摸不清头脑。
“我们醉雨堂的香梨圆润娇黄,你糊弄鬼呢啊?”那人眼冒怒火,一副要将梨贩活生生火葬的模样。
“打架”一事向来最能体现一个地方的人心是散是聚。
顷刻,事发之地早已严严实实围起六七层人墙。虽然人群里鸦雀无声,但那人环视一圈后不禁打了个寒颤,心中“扑嗵嗵”直打怵。只见各人脸上均显铁清烟灰色,宛如一具具撕去符咒的死尸,直勾勾地剖析着行凶者的一举一动,就连他胸前的一起一伏都未曾放过。
同伴那人见情形不妙,连忙蹲下身将梨贩轻轻托起,关切道:“老伯,你感觉怎么样?”随即朝其弟射去利如剑锋的一眼,鼻腔重重“哼”了一声,骂道:“还不赶紧来赔礼道歉,父王临行前是怎么吩咐的?”
四周的人墙并未因有人打抱不平而发生任何改变,仍然摆出一副副势不两立的架势,就好像视死如归的士兵在等待一道名正言顺的战令,只要一声令下,保证不怕玉石俱焚个个儿身先士卒与他判命。
就在这尴尬且阴森的气氛里,突然有一只圆鼓鼓的玩意越过人墙朝中间飞去。与此同时,人墙外传来一个既干脆又紧凑的声音,明显是送给那二人听的“先是一只坏蛋,又来一只好蛋,反正都是乌龟王八蛋。”
“啪”的一声响,砸中那人后脑勺的原来是一只生鸡蛋,粘液黄的白的淅淅沥沥地溅落在他衣服各处。他怒,他啸叫:“哪个不长眼的。谁?滚出来......敢骂我是乌龟王八蛋,活腻歪啦?”
人墙外的另一头又传来一个声音,显是同一个人:“正因为你爷爷长了眼,才能刚好丢中你这乖孙儿。”
那人几近癫狂,怒火中烧失去理智一般,回头朝来声的方向指去,冲着人墙里的一位少年吼道:“刚才是你说的么?”
同伴那人已用丝巾擦去了梨贩脸上的血迹,并喂其服下一粒止血丸,梨贩轻咳几声略微有好转的趋势。
平时,他对他的嚣张狂妄视若无睹皆因后者的生母产下二妹便不幸离世。后宫诸位夫人如此,朝堂官员如此,甚至洛平王也是如此。正因这般多的忍耐、包容、谦让铸就了他厌物倦世的极端品性。
“闭嘴,还不知悔改。难道你想让我抬你出听花堂?”
“呦呦呦,一个唱黑脸儿,一个唱红脸儿。你们家祖传唱戏的吧?”目光齐刷刷聚焦在声音传来的地方,人墙逐渐裂开一道缝儿,尽头处却孤零零站着一位娇瘦的少年公子。
他一袭青衣干净整洁,然而却略显宽松并不那么得体。高高的发髻将他白嫩的面皮儿暴露的一览无余,就如刚出锅的鲜豆腐,一掐准出水。
百十双眼睛紧紧系在这位少年身上,仿佛他真有呼风唤雨、令行禁止的法力。
“你们家才唱戏的呢!”他被其兄喝斥罢气焰顿时消弱了不少。
那人将梨贩慢慢搀起,打发他在摊边坐下。剑拔弩张的阵仗令他清楚得很,若是过不了少年这一关,怕是很难活着走出这堵人墙。
“在下冉玉,敢问兄台名讳。”
那少年对他的姓名毫无兴趣,对他突如其来的发问也并无意回答。只见,从他的袖口落出一把折子扇,反手五指一搓,扇面上赫然写着“刘先”二字。
冉玉心里闪过一个疑惑,“刘先”好熟悉的名字,亦或是从谁的口中听到过似的。只不过,他的身边实在没有一位叫“刘先”的朋友。
刘先道:“我猜你的心里一定在想要如何才能放他走。”他用扇子尖儿指了指冉玉身旁那人,眼睛却只盯在冉玉身上。
那人素来受惯了阿谀奉承,冷不丁遭人泼了一身泥水,又岂能按捺的住?不仅朝刘先迈出满显敌意的一步,还大言不惭道:“你以为你是谁呀?敢对我指手画脚,小心让刘云甫知道叫你断手断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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