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人扎堆时喜欢逗小侄儿一凡。
“一凡,让你妈给你生个‘二凡’弟弟?”“我可不想让我妈受二茬苦。” “你帮忙带呀,你妈小时候就是二姨我带的。”“可真生个弟弟,我大他17岁,他叫我哥还是叫我叔?”
现在的孩子想法多顾虑多,不像我们当年,老大带老四,老二带老五,稀松平常且顺理成章。
小妹排行老五我排行老二,小妹百日时我满6周岁。看护老五的担子义不容辞落到我这个老二肩上。
看护看护,就是看着她,她哭了抱起来哄,她尿了给她换尿布,她饿了抱她去找母亲喂奶。
母亲在屋后的黄新场小学教书。每天上午十点下午三点半是小妹的吃奶时间节点。我必须提前5分钟,将小妹准点送达母亲手上。否则。貌似小瘦猫的小妹,哭起来能掀翻房顶黑瓦,直至岔气。所以,我得守时准时。
6岁的我已经会看钟了,只是家里唯一一块上海手表父亲带着。父亲在距家十几里的胡场中学教书。彼时没有电话,手机更是天方夜谭,带手表的父亲不可能充当我的闹钟,如何掐算时间,是一件极其考验智力定力的活儿。
母亲聪明,思维跳跃,想出依靠聆听学校的上课下课铃声锁定喂奶节点的办法。母亲叮嘱我,上午第几次敲钟时下午第几次敲钟时,我得立刻马上抱小妹去学校找她,不得磨蹭。
虽则已满6周岁,但终究还是个小孩。小孩爱玩是天性,有时玩起来忘了形,听到铃声时已然分不清究竟是不是母亲叮嘱的那一次。分不清了就看太阳,没太阳可看就先去学校再说。如此抓瞎,一般都是提前,早去了没事,不过换个地儿追风引蝶,晚了风险就来了,小妹震彻天宇的哭声,还有随时可能岔气的凶险,非我所能承担。我一直以来养成了良好的风险防范意识,应该功在当年看护小妹的那段经历。
母亲上班了,老姐上学了,我给外婆知会一声,就打着送小妹吃奶的幌子去外面野。最爱去供销社,那儿人多,遇见熟悉的大伯大妈,还能蹭颗水果糖吃。
有一次,出门时晴空万里,走到半路上妖风一扫瓢泼大雨便接踵而至。赶紧抱着小妹往回撤。小镇小街道没有甬道,要躲雨就得贴着墙根儿。可小镇瓦屋屋檐窄,躲过的雨点,在屋檐上打个盹,迅即变身黑水落下。不一会儿,小妹粉红色小褂就烙上密密麻麻的黑点。更悲催的是,小妹因淋雨伤风受凉,黄昏开始发烧,咳嗽。大半夜的,母亲又气又急,借着美好月色不分青红皂白,将我从床上拎起来,说今天哪也不许去,老实在家呆着,否则打断你的腿。
眼巴巴看着小朋友在外边大呼小叫,我却不能离家半步。心里窝气,便把气撒在小妹睡的摇窝上。手摇不足以发泄怨气,就用脚踩,摇窝越踩越快,摇速蹭蹭上升,终于,咣当一声,摇窝倒扣在地。我吓得差点背气,哭着唤来外婆救小妹。我跟外婆费九牛二虎之力才将小妹救助出来。可怜的小妹哭得不见声儿,鼻子眼睛脸颊全是黑乎乎的泥巴。外婆慌忙掐小妹人中,拍小妹的背脊,良久,小妹才缓过气来。
“赶紧打水给小妹洗,否则被你母亲发现了有你好看!”外婆心疼小妹,也心疼我。我赶紧去水缸打水,刚端水出来,就跟提前下班的母亲撞了满怀。
小妹鼻尖淤青眼睛红肿,不用问,母亲就猜了八九不离十。母亲抱过小妹,心肝宝贝地唤,之后,腾出右手揪住我的耳朵往屋外拖,边拖边喊:你不是想玩吗,去玩个够,别回家了。
时下,全面放开二胎,但无论老大跟老二相隔多少岁,也不会将看护老二的责任交给老大,如此一来,也就没了如我们这一代所经历的亲情传递,就像人终会死去,大孩子带小孩子的看护模式,必将写进历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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