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过去了,人生兜兜转转,画了个圈,开了个玩笑,又从终点回到起点,到了乡下。
手里攥着揉碎的风铃,踩着“吱哇”作响的青石板,迎接她的是“呱呱”乱叫的鸭子。
她一下子搂住了姨妈,姨妈反过来抱住了她,“死妮子,怎么想到回来了?”说着又把她重重推开,恶狠狠对她说“妮,你快去看看他吧!癌症晚期了。”
“谁?”“你脑子进水了,等你足足十年了。”
她听到这,张开的嘴合不拢,迈开的腿收不回,脸僵在空中。等她缓过神,“哇”一声大哭。
她捶着胸,拍着大腿,恨都是自己造的孽,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却偏偏羡慕城市,如今可好。
十年前的情景,又在面前重现,孩子哭着,他拉着手求她,希望看在孩子面上,能回心转意。而她是铁了心的,一心奔向城市,发誓再不回农村。想到这羞愧、自责、怨恨一齐涌上心头。
推开家门,是齐腰的干蒿草,还有东拉西扯的蛛蛛网。屋子里破袜子、鞋、盆、罐满地放,这哪像住人的地儿。
满屋子瞧一圈,比原来更糟糕,更无烟火味。唯一的生机就是上学时,她送他的那串风铃,还挂在窗前“哗啦啦”响。
几十年了,她那串早变成了风中的碎沫。而他那串依然如初,在窗前摇来摇去,摇着心事。
他是村上有名的“猴三”,机灵鬼。那年夏天,他拉着她的手,去王老八家地里偷瓜。王老八“呼噜噜”睡得正香,他把他捆上,又用棉花把嘴堵上。等他醒来,眼睁睁看他俩在地里祸害。现在王老八的样子还在她眼前晃,瞪着腿,摇着头。
她“噗哧”一声笑。他这才从被窝里探出个头,迷糊着问:“谁?”
她没应声。直直地看着他,头发、胡须全白了,这哪是当年的“猴三”,完全成了一个小老头。她看着他,真想大哭、大叫一场,但她不能,并且还要装出没事的样子,要给他安慰、快乐。
他一瞅是她,盼了十年的她,精神来了,深陷的眼珠骨碌碌转起来,强撑着要坐起来。她摁住了他,示意他躺着说话。
如柴的手一下子握住了她的手,就像一个孩子抓住妈妈的手一样,仰着头,满满的哀求。
“你还走吗?”“不走了,这次陪你 到老。”
“傻瓜,我自己能行。”说着故意学当年样,做了个鬼脸,并用手在胸口上拍了拍。
她坐在床边抱着他的头,给他讲王老八,说他为给她买个日记本,一星期没舍得买菜的事……
她抱着他,靠着床栏。他听着他们的故事,“呵呵”笑着睡了。
第二天早上,太阳照在床上,他带着微笑走了。
窗前,风铃依然“哗啦啦”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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