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回来时,见家里大门敞开着,父母正在门口的小菜园里忙活。两人蹲在那里点豆子,有一声没一声地说着话。
天气真好,阳光灿烂,菜园地里,菜花也开得灿烂,金黄一片。蚕豆也开花了,一朵朵,一串串,活泼泼的,象振翅欲飞的蝴蝶。还有那蜜蜂也在花丛中飞舞着,忙碌着。一阵风吹来,花香浓烈,令人沉醉。
老头子听到了脚步声,就从花丛里探出头来,见是儿子,就问:“见到你姑了吗?怎么讲啊?”
“我没去姑姑家,刚从同学那里回来。”
“啊?不是叫你去借钱么,咋还跑同学那里去了呢?”
当听说儿子去了趟同学家,不仅不用借钱,还盘了店,一会儿工夫就把这么大的事情给搞定了。两位老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抬起头来,仔细瞅了瞅儿子,好象有点不大认识。
“不会又是在逗我们吧?咋听着不象是真的呢?”老头子问。
“就是啊。”母亲也跟着说。
“真的呢,这么大的事,哪个还跟你们开玩笑啊。”
看儿子不象是在说假话,他们都高兴坏了,也激动坏了。
老头子说:“那年底一定要把盘店的钱还给人家,就是没有,借也要借到。”
母亲也说:“对,哪天你把那同学带家里来,我们请他吃顿饭,谢谢人家。”
母亲说到了这里,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问:“你这同学是不是下庄的那个?个子高高的,瘦瘦的,剃着个平头,嘴巴甜甜的。有一天晚上,你还把他带家里来过夜的那个?”
“就是他。”
哎哟,母亲开始后悔了,后悔那晚真是怠慢了那孩子。
说那天雨下得好大啊,你俩放学回来,他就没家去了,留下来也没什么菜招待。记得好象就煮了一条咸鱼,还炒了两个素菜。
第二天早上,正好是冬至。我就起了早,烀了个老南瓜,做了南瓜粑粑,油炸了给你们当早饭。
“同学到现在还记得那天早上的南瓜粑粑呢,说好吃,以后有机会还要来吃。”
“那我现在就去做,你给他送去。”
“算了吧,等以后他过来了,再做吧。”
老头子也想起来了,说后来他又来过几次,有一回还把他那小妹妹也带过来玩。那小姑娘文静,一讲话就笑盈盈的。
“嗯······”
他正要回答父亲,就见一只蝴蝶朝他飞来了,黄色的,和菜花一样的黄,又飞走了,落在了菜园地边上的一棵映山红上。那棵映山红开花了,才开几朵,娇红映日,光彩夺目,好美啊。
他的思绪一下子就飞到了多年前那个遥远而又美好的下午。
那天是礼拜天,也是这样的季节,也是这样的天气,他又去同学家找同学玩。
一路上油菜花开得纷纷攘攘,麦苗拔节了,青得逼人的眼。还有那路边上的野花,也正开得热闹。
到了同学家,没玩一会儿,同学妹妹就嚷嚷着要一起爬山去,就爬他们家那一块最高的东山。
东山离他们家不远,大约走个一二十分钟就到了。
一路上,他们三个有说有笑,见到那毛针也要抽,见到那野草莓也要摘,见到那小蝌蚪甩着尾巴在小溪里游啊游,也要蹲下去,用手捧着玩。
到了那东山上,见那里的映山红正在开,一蓬蓬,一丛丛,一树树,红艳艳的,都开得如云如霞,云蒸霞蔚。
还有那一树一树的羊奶奶,他们叫它红果果,也熟了,红通通的,看着很诱人。
“呀,好香!”同学叫了起来。
“肯定是兰草。”他说。
他们就低头寻找,就在不远处,有好些株兰草呢,都在开花。
他们就挖兰草,多亏同学妹带了把小铲子。挖了兰草,他们又折映山红,摘红果果吃。
“妈呀,吓死我了。”
又听同学妹叫了一声,他和同学一齐回头看她,以为她碰到蛇了,却是一个大毛竹笋子矗立在她面前。
那毛竹笋都有半人高,有人大腿粗,一身褐色的,笔直地立在那儿。就象一个矮个子的人,穿一身咖啡色西服,笔挺挺地站在那儿,把她吓了一大跳。
“拔了它。”同学说,撸起了袖子。
“算了吧,再长就是一棵毛竹了,我们去抽那小竹笋去。”
“林风,你讲得对,我赞成。”
小笋子只有小拇指粗,筷子长,一根根戳着,竹林里到处都是。
那天,他们在山上玩了一下午。
下山时,每人口袋里都装满了红果果。手上也没空着,同学拎着笋子,同学妹拎着兰草,他抱着映山红。
下到半山腰时,同学妹又发现了一株紫色的映山红,开在一处峭壁上,妖妖娆娆的,非常好看,就上去采。
采了好几枝,抱在胸前,却不敢下来了,因为那里又陡,又滑。她急得直叫唤:“林风,你上来呀,拉我一把,我不敢下来!”
他当时正抱着满怀的映山红,急急地花枝乱颤地下山。猛听到高处有一声喊,就一抬头,见同学他妹站在那处峭壁上。
穿一件鹅黄的针织毛衣,牛仔裤,手上捧着一把紫色的映山红,正焦急地看着他,向他喊话。
那一刻,他的心一动,第一次觉得她那样好看。
那红红的圆圆的脸,那被山风扬起的马尾,那菜花一样黄的春衫······
那天下午,他一个小男生,就这样情窦初开了,怦然心动了。心底里,象有什么东西在汹涌着,澎湃着,满满的都是说不出来的甜蜜与喜悦。
他兴奋着,激动着,感觉那一刻,这满山的花儿都在为他开放。
他远远地看着她,想上去拉,又不好意思上去拉。就准备喊同学上去拉,可同学已经下山老大一截了。正纠结着呢,就听她又在喊:“林风,你过来拉我一把啊,怎么还在那里愣着呢。”
他就上去了,红着脸,一声不响地把她拉了下来。
从此后,有许多次,他就老是感觉着自己还在拉着她的手,觉得自己的手心里还是汗津津的,在出汗。
后来不知怎么搞的,莫名其妙的,他一见到她就拘束,就不自在,就脸红,就一双手不知道该往哪里放。
甚至不敢和她多说话,一说话,那大脑就象要发生短路,那舌头根就象要僵硬。
再去同学家玩时,他都不敢拿正眼看她了,总是用眼睛的余光来扫她。和她说话,也不敢看她的眼睛,总是低着头,或把头偏向别处。
有时候不得不在一处说话,还没说两句,那脸就不争气地发红,还一直红到了耳朵根。
到最后,他都不敢面对她了,一见到她,他就躲,就藏,就跑。
有一次,他又去同学家借书。到了家门口,他张眼望望,没看到同学,就见他妹坐在堂屋里看书。他就赶紧蹑手蹑脚退了出来,拔腿就跑。
同学他妹听到了脚步声,出来一看,见是他,就喊:“林风,你来了,怎么又跑了?”
他就一路跑,脚底一滑,差点摔倒。
后来,他没考上大学,就外出做工去了。同学也没考上大学,就在镇上开店做生意。而同学妹考上了大学,二本。
因为在学校学的是财会专业,毕业后,她就在县城里她老表开的的那家企业里当会计。
去年,她就出嫁了。
出嫁那天,他去喝了喜酒,见到了新郎官,人长得尚好,不丑。
听同学说,他俩在一个单位上班,男孩子也是大学毕业,家境不错,挺有钱。
······
“林风,你都来了,怎么又跑了?”
他站在菜园地边,看着那几朵盛开的映山红出神,耳朵边仿佛又听到了她的声音。
呵呵,想起这些,他自己都忍不住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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