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亡和衰老都是潜移默化中悄悄进行,它们的终点是个截然而止的休止符,钝,而重,不带一丝牵连和回旋的余地。
人生就像一道奔逝不息的小河流,从一开始的沸腾,不断喷涌出或大或小的水泡,抓住一棵小草或一张随风落下的黄叶,嘻嘻哈哈哭哭闹闹地跑。然后它们渐渐潜入水流中层,身后那些簇新的生命依旧在沸腾。中层的水流不动声色地往前,它们已对奔跑不再抱以热情,只是作为这中间力量而麻木被动地挤在大潮流中往前行。等到它们越来越沉重,背负太多岁月的积石,便缓慢地洄游于河床,半截身子嵌进淤泥。一条小河,不断奔涌,源源不断地哼唱生命的乐章,有谁在乎河底苍老了的细流。
我养过一只小龟,背甲约我一拳大小。算是继养,去年入冬已久,家里的鬼们都已蛰伏安眠。它到来时,眯着眼,一副疲惫的模样。今年四月,龟儿们爬出土床,它也醒来,双眼却肿着白色的腐肉。过了数日,这眼睛竟渐渐自愈了。入夏,它却一不留神又生了病,大概着了凉,不肯吃喝,萎靡不振。天天换水用药,它虽依旧不吃东西,但精神却时好时坏,留人在希望与失望之间徘徊不定。现在想来,死神真是狡猾,与你拉锯战一番,每次都往自己那边挪一毫一厘,让你不知不觉又悄悄适应。等到有一天,小龟半眯着眼,永远保持住那样一个姿势告别这个世界时,我也没有多么惊讶。这一刻最终到来,半眯着眼的神情,似在打探我这个新主人,又像在挥别我这个老故人。
死亡是否都是这样悄悄,垂头丧气,颓丧?
日子一天天死在分分秒的颓丧中,有些情感也在这些死去的日子里死去。日子被切成一分一秒,不易被人发觉,抽丝最终剥了茧。情感被割成一幕一幕,多一幕,有时候反而因为太过熟悉而越加枯萎。
路上突然被夺去了生命、埋在车祸中的可怜人,虽受着许多人的垂泪挽留,可在其生命铮铮甚至可以敲出声响来的时光里,也必然被那些人随意敷衍、忽视。死神总在我们松懈、以为仍可以苟且的时候,结束这一场拉锯战。你内心不愿接受,却明白早在暗示里丢了辜负。
那些垂垂老矣的人,身边围着多少辜负。当死亡的牌子被扔在众人面前,老人闭眼前的时间都成了富裕的,大家肆意挥霍,自掘在不久后即将陷入的忏悔的陷阱。我在外公咽气的前一秒,仍不以为这一点微弱的光是该用双手捧住的。
人这一生,被一双大手从世间这一巨大的摇篮中抱起哭喊折腾一番,又被小心放回到坟墓中沉睡。原也不过一场循环,只是吵醒了一些良心,不安地骚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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