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慵懒地靠在椅上,轻佻地看着楼下的人,鬓边有花,眸里无情。
壹·身如柳絮魂飞苦
侍郎家有一小女儿,名唤小小,明眸善睐,乖巧可人。我便是这个人。
自小被娇生惯养,但凡我想要的东西,我想做的事,爹爹无不应允。刺绣女工,琵琶剑舞,他都请最好的老师来教我。
只是有一件,他不许我读诗论词,不许我和那些文人来往。小爷生来便是一身反骨,不让做的我偏想去做,不要学的我偏要去学。
我悄咪咪躲在树后,柔软的手轻轻放在粗糙树干上,洁白的花擦过我的裙摆,然后落下。
我听着那些人诗歌唱和,眉眼不由得弯了起来。以后我的郎君,一定要是才思敏捷,出口成章之辈,那方能配得上我,我若有东西想学,那大可问他。
于是闺中的小小就有了一个朦朦胧胧的梦,一个期盼。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一朝落魄,天地之大,唯小爷一人,没错,唯小爷一人,昔日的伙伴竟然形同陌路,我生平也第一次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这是我第一次哭的如此悲伤,没了任何依靠,以往种种似乎都成了一场美丽的梦境,无法踏足。
一个漂亮的姐姐收留了我,她人虽好,只是有一点最是可恶,她不许我看书。我如今只剩这一个愿望了,她竟也不许。我偷偷听她说过,是怕我心思多了,做出什么傻事来,我想她真是杞人忧天,小爷如今一无所有,还能做什么傻事呢?
贰·三诗换卿鬓上花
青楼里有一姑娘,风姿绰约,眉眼勾人。一时为自诩风流之人所追捧,那个人还是我。
我像是突然进入了另一个世界,姐姐待我并不坏,不强迫我做不喜欢的事,只是寄人篱下,终究是无根之物。
我向来不会大吵大闹的抵抗,若不许我做什么,我便偷着去做。比如我现在拿着夜明珠在被窝里看着书。
不要误会,我看的可不是什么淫词艳曲,是称为“思无邪”的诗经,里面的真诚烂漫很是打动我。我想寻一人,与我一同看,毕竟有很多地方我看不懂,那些情感对我来说很是陌生。
身世浮沉雨打萍,当落魄之时,我便明白了此生的飘零。我的脚腕上系着一根红线,衬得我的脚更加雪白柔软。我的手腕上戴着铃铛,时而响动,甚是好听。
铃铛本是幼时在家无聊时的消遣,没想到如今却成为取悦他人的手段,想来真是好笑,我常常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微勾起嘴角,眸里充满了对自己的嘲讽。
不过,幸好,我见到了他,我梦里的那个人 ,像极了在年少时见过的那些高谈阔论的青年才俊。
初见时,我从帘缝偷偷看他,他长得很是好看,明眸皓齿,此间少年。他像是要去赶考,恰巧路过此处,遇到了我,来凑个热闹,寻个趣儿。
他们都争夺着什么,大概是与我共饮,或是听我弹一首曲子,跳一支舞等等,我听着只觉得头疼,都是些好没趣的人。一只有他拿出了一张卷起来的纸,上面有着墨痕,我一时不解,心里愈发好奇。
他抬头,直直地向我看来,眉眼含着情意,笑问道:“三诗换卿鬓边花,可好?”
我听了这话,起了兴致,真是个妙人,我戴上面纱,从帘后走出,本来我最是知道如何走路摇曳生姿,令人垂怜。可由于心绪不宁,竟是在下楼时踉跄了一下,不由得又羞又恼,两团红霞也掉到了脸颊上。
看到他,像是年少时的梦有了落脚点。我不由得心动,虽经漂泊流离,但我仍怀着当年那个美好的期盼。
我定了定心神,悄然一笑,取下鬓边那朵桃花,交于他手上。他的手修长白皙,煞是好看。
“小小,桃花虽好,只是与你不配。”他掠过花,又看向我。
“小小不懂,为何不配,身边的人都说桃花灼灼,最是合我眉眼。”我不服气地反驳道,气恼地把花拿回。
虽有些地方恼他,可这并不影响我对他的爱慕。
他的字很好,有一份潇洒肆意在笔尖流转,他也耐心地教我,每当我遇到难处,便回眸看他,他便笑着过来从我手中接过笔。
他给我描眉,眼里是我看不懂的神情,那手法也熟练得让我有点担忧,但这种担忧很快被忽略,我继续沦陷。
他很怜惜我,他对我来说不仅是情人,更是亦师亦友的存在,我爱慕他,喜欢他,我想此生都与他在一起。
叁·繁华落尽皆是梦
楼上有一女子,看着远方,回忆当初的情话。
繁华落尽皆是梦,可怜浮生苦。
他走了,没有任何的告别,我也来不及挽留,虽然早有预感,但仍是难掩悲伤。
不知为什么,姐姐许我读书了。我便像痴了一般,读完一本又一本,乐此不疲。只是一些事还是想不通,比如说,他为何离开。
我随意地翻着桌上的书,那本书已经被翻烂了,一首关于桃花的诗入了我的眼帘,是那首著名的桃夭。“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我忽然间想明白了一些事情,他说的哪里是我不合桃花,说的明明是我不宜室家,他从未有过与我执手偕老的心思,来此寻我不过是为了他们那称道的风流。
我伏在桌上,泪水没出息地落到了书上。我哭累了,又勉强爬起来,看向了镜中的自己,昔日横波目,今为流泪泉,大概就是如此。昔日种种,已如隔世,再无人在耳畔轻唤一句小小。
不过这里的人向来不少,那日,又有一人来此,他长得与他很是相像,让我回忆起了那段与缠绵的时光。我看他才华横溢,不是凡品,便将一些金银予他,好助他求取功名。
肆·再无诗歌相唱和
楼上有一女子,看着楼下,眼里尽是嘲讽和不屑。
不知为什么,我更受欢迎了,有人喜欢我,为我盖了一座楼,那楼奢华高调,我也欣然接受。
那日,春光明媚,我眯着眼睛,怀里抱着一只白猫,慵懒地靠在椅上,轻佻地看着楼下的追寻者,在人群里我看到了他,他又来了,不知他如今是否平步青云,实现了心里的抱负,只是我如今鬓边有花,眸里无情。
我突然明白了,他不信我的情真。信又如何,山鸟与鱼不同路,向来是一场笑谈,他也不过是个俗人而已。我拿起盆里的一颗红枣,向下扔去,不偏不倚,砸在他的肩膀上,轻蔑地看着他,他退后几步,然后落荒而逃。
伍·风流情换相思冢
城外有一坟茔,风吹草动,一片凄凉。
小小病了,病好久了,她年少时,对自己的身体很是看重。后来,漂泊流离,也不在意自己的身子了,白日欢歌纵酒,夜里戚戚难眠,看上去虽仍是娇艳美丽,实则虚弱憔悴。
他的再次出现好像是一根稻草,压倒了她。她日渐消瘦,干咳不断,她的手从床上垂了下来,骨节分明。小小郁郁而终,埋于城外一株桃花树下。
又不知过了几年,一名士路过此地,听了这段故事,对小小其人其事大加赞赏,与人谈论时说道:“她哪里是为了那个人,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片痴。她哪里为了那份情,不过是为了自己的一颗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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