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三殿下正孤独地收拾着棋盘,眼风中却一眼瞄到姬蘅正朝他走来,看着她一副泪盈于睫,两靥生愁的苦情模样逼近自己,连宋觉得有些背脊发凉。刚来时他就觉得姬蘅同东华有些不对付,往日他来太晨宫时,姬蘅一口一个“三殿下”奉茶奉得很是殷勤周到,时不时还有几句诸如“我只当殿下再不登太晨宫的门了,没想到殿下屡败竟能屡战,倒是让姬蘅钦佩”等戏谑之语。今日姬蘅倒也是如常奉了茶水,却只是恭眉顺眼,温茶换盏,请安告退,礼数做得周周全全,并无只言片语。连宋看着实诡异,待姬蘅退下后,将嘴角抿出一个高深莫测的弧度,问向东华:
“这俏娇娃今日怎么如此生分,莫不是同你置了气?”
其时东华正皱着眉思索,目光像是在端详棋盘,又像是在端详着别的什么,像是在回答他,又像是喃喃自语:
“我也想知道,她这是为何。”
“……唉我说你,你想知道把她唤来问问不就行了?打哑谜算什么生活情趣?”
东华用一种这种废话何须你来教的眼神瞟着连三,“她赶着救人,昨夜已经走了。”
走……走了?连宋转过头看着分明还在回廊尽头袅袅婷婷的背影,茫然问道:
“你在说谁?”
东华挑眉,换了一副你这句话比刚才那句更蠢的表情莫名道:“你在说谁?”
连宋也挑起了眉毛以示回敬,“姬蘅啊!你别告诉我你没发现她在同你冷战。”
东华远目望了一眼姬蘅后目光重新回到棋盘,诚恳作答:“我没有注意。”
“这……连瞎子都能看出来好吧!”
“哦,兴许因为,我不是个瞎子。”
“……”
东华的反应也并没有多出乎连宋的意料。初把姬蘅接上天时,他确实揣测了一阵东华对这个姬蘅是不是有什么待别人不同的情愫,也叹息了一阵那位青丘小殿下的尾巴可算是白割了。然而做为一介情场浪子,连宋向来就很不赞同为了一棵树放弃整片森林,认为真男人就该吊死在多几棵树上。因此对东华另结新欢一事并不大在意,倒是那三生石之事尚未解决,就将姬蘅安顿在太晨宫同起同卧的,明目张胆的逆天之举,连宋很有几分担忧,又很佩服东华色令智昏的勇气。终久挑了一日,委婉、诚恳地向东华表示了他这一层担忧。当然,他也知道,东华的脾性,向来将他的话当耳旁风。
想不到,几十万年视连宋的看法如耳旁风的东华破天荒地、板正耿介得不要不要地,回应了他:
“你吃错药了?姬蘅同我,没什么关系。”
后来连三殿下瞧着东华待姬蘅不冷不热的态度似乎果真清清白白,渐渐也明白了东华于姬蘅,确实没那种意思。但东华为何要将姬蘅带回,却百般探听也没有什么结论,是连宋心中一桩悬案。但有一点连宋却看得很明白,襄王虽无梦,神女却有心,那姬蘅,十有八九是对东华动了情思。
眼下,连宋瞧着姬蘅一边收拾茶具一边几度朝他顾盼的样子,温和一笑,问道:“你可是有什么话想说?”
姬蘅便放下杯碟,理了理衣裙,福了一福。迟疑半晌,开口道:“殿下可否同我说一说青丘的凤九殿下,与太晨宫有何渊源吗?”
连宋微微一笑,“你问得倒直接。我见你与东华似发生了什么不愉快,莫不是,同凤九有关?”
“殿下所见不差。但姬蘅委实不明白,帝君他从未如此疾言厉色地待过我,昨夜,分明是那凤九……”
连宋虽然好听八卦,尤其是东华帝君的八卦,但对于为情所困的女人发的牢骚,却最是头痛,因这些倾诉不仅啰嗦而且啰嗦,每每听完便要头晕脑胀,当下收起扇子制止道:
“别别别,这些细节你不必同我多说我也明白,”斟酌了一会,又道:“东华嘛,不是个会说好话的神仙,你不同他计较就是了,不过,”顿了一顿,语重心长道:“我倒是有句好话公主不妨记着,这天上地下,你得罪谁,帝君也还能替你担待几分,惟独那小凤九,千、万、别、惹,惹了她,便如同戳了东华的肺,是要炸的。千万谨记。”
不言这边厢姬蘅在连宋的谆谆教导下渐渐花容失色,那边厢凤九看着端坐于明光仙府正殿中正从容饮茶的紫衣神尊,也是吓得花容失色。
当时凤九正同着青缇一路谈笑着入了明光仙府宫门,就见着一个年迈的老管事匆匆迎上来,“君上说了,少君莫急着更衣,赶紧先到正殿拜见贵客。”
青缇一边正了正刚欲取下来的头冠,一边问道:“是何贵客?”
“老奴未在正殿伺候,这个却不知。”
青缇转过头向着凤九,语调温柔,“来,你随我同去。”
凤九便跟着去了。青缇拾起方才打断的话题,继续兴致盎然地向凤九说着织越之巅每月一次的浣星之象乃是四海八荒排得上号的胜景,届时霰空鸟唤醒流光湖,涤世流光自织越山顶耀世而生,遍洒苍穹,浸润天宇,浣洗星辰。天空流光溢彩的模样,观之忘俗。踏入正殿之时,青缇将将把最后一句话说完:“我催你赶路回来,正是为了赶上今晚的浣星,到时我带你去。保证你不虚此行。”
正殿中分主宾坐着几位法相庄严的神仙,凤九原想着青缇的父君定是坐于正殿主位銮座之上,一抬头却发觉一抹熟悉且不祥的紫色映入了眼帘,定睛一看,那紫衣,那银发,那玩弄着茶盏的修长手指,那古水无波的表情,不是她近日最想躲着的东华帝君是谁?
凤九茫然扯了扯青缇的衣角,低声与他计较:“青缇,有没有人同你提过,你的父君,长得极像太晨宫的帝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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