艺术精神1

美国杰出的艺术家、教育家罗伯特·亨利，是20世纪初美国现代艺术的重要倡导者。他以领导反学院派画家团体“八人社”（The Eight）以及随后的 “垃圾箱画派”（Ashcan School）被熟知，被公认为是开启美国20世纪新现实主义绘画的领袖人物。

从构图到调色板，从委拉斯开兹到惠特曼，从巴黎岁月到对“我的人民”的追寻，在《艺术精神》中，罗伯特·亨利用简洁而诗意的语言书写了其绘画理论和艺术哲思。这些并不是对系统的技法和理论的探讨，而是由亨利的信件、论文、讲课内容，以及学生的课堂笔记汇集而成的小书，全书通俗易懂，却处处闪现智慧光芒，直击心灵。本书自1923年出版以来，在美国弥久不衰，成为众多艺术大家的灵感来源，至今仍被视为艺术爱好者的必读书目。

对初入门的绘画学习者来说，重要的或许不是种种高妙、复杂的技法，而是作者所倡导的对本真自我的表现，对丰富个性与真实内心的表达。就像作者所说的：“我能想到的最大的幸福莫过于头脑清醒，奇迹发生时知道它在发生。我能想到的最真实的生活，莫过于活在当下、喜欢当下并为之欢呼的冒险生活。”

欣赏是因人而异的

所有有价值的艺术都是对人生的深度的记录，每个艺术家的工作都是对他的努力、探索和发现的记录。记录所用的语言是他特别挑选、最能表达自己的，作品的深意只有仔细研究才能理解。只找自己期待看到的东西，一下子就给出判断是行不通的。最好的批评家也没法告诉我们，因为欣赏是个人的，因人而异，是基于图画这个组织结构的一种创造，不是艺术家视角的镜像，而是它的基本原则，因此对观者的创造性冲动有基本的意义。

艺术中所有有趣的发展起初都让公众感到困惑，最好的鉴赏家也不得不暂停判断，给自己留足充分考虑的时间。

我重视新的绘画元素对自己的影响，我相信应不断重新评价。

欣赏一件作品，从中收获很多，并不意味着要在其中找到你预期的东西，也不意味着一定要完全或部分地接受它、追随它。每件作品都是一个个体的看法，一种外在的体验，可用于我们自己的建构。过去的智慧和错误是我们建构的基础。昨天画的那幅画现在挂在墙上，它已经成为过去，是我们的一部分。

对为想法而斗争的人和新道路的建设者，我满怀热情，充满崇敬。他们的作品（记录着他们的奋斗和发现）值得观看，应被珍惜。这就是我对过去和当今严肃艺术家的作品的看法。

我对任何派别或运动都不感兴趣，也不把艺术只当作艺术，我对生活感兴趣。我们对人们最大的希望是他们能成为自己拥有的东西的主人，这样我们就会对他们感到非常满意了，不会将他们与任何人比较高低，只把他们当成他们自己。

我希望每个人都有自由言论、自由倾听的权利。我想有一个开放的论坛，向每个人敞开，让人们畅所欲言。它还接纳每个来倾听的人，不用买票，也不受评委或批评家们的意见所影响。

从简单生活中发现美丽

如果你想成为一名历史画画家，将你的历史设定在自己的时代，设定在你可以亲自了解的东西上——你自己体验的风俗举止。

约翰·里奇是《笨拙》杂志的漫画家。虽然没人会在意翻看他那个时代的皇家学院目录，约翰·里奇在《笨拙》杂志上发表的文章至今仍让我们感兴趣。里奇被称为“漫画”家，但他的画深入生活，表达方式是高尚的。他是英国历史上最伟大的艺术家之一，他对自己感受到的生活非常感兴趣，所以他的作品有很大的历史价值。

伦勃朗没有走出自己的领域去创作宗教题材的作品——他把宗教思想应用到了自己生活的素材中。这就是我们对他的作品的兴趣如此持久的原因之一。

如果你必须画一个“好撒玛利亚人”，别还用老一套的形式画老故事，而是要描绘出好撒玛利亚人精神的再现，即它在你的环境中的呈现。这些伟大时刻并不是昙花一现的——它们还将继续发生。

也许你们中有些人还记得约翰·斯隆的一幅画，画的是二十四号街旧房子的背后，屋顶上有几个男孩，吓得鸽子飞了起来。这是关于人的生活资料，记录了住在那些房子里的人们的生活。窗户、房屋的建造、房屋的磨损，都能让人感到有故事发生;事实上，这片街区的生活都体现在这一小排房子上，黄色的、红色的，在阳光下显得很温暖。阳光如爱抚一般，房子和四周都沉浸在它的温暖之中。这幅油画将那时的生活感觉、方式和艺术家对此的所见所感带到了未来。

约翰·斯隆《鸽子》

有时，看着一幅古代中国画中的人物，我感到这些古人和我有种很亲近的亲缘关系。在所有其他形式的记录中，他们都显得很遥远。艺术家不是物质主义者，他看到的不只事件本身。他有意无意地在作品中记录了情感，他的作品架起时空的桥梁，让我们走到一起。

这儿有威廉·格拉肯斯的美丽素描，画的是华盛顿广场的孩子们，还有广场东侧那些生机勃勃的街道。它们既是伟大的艺术作品，也是对生活的记录。有人甚至把这些从杂志上剪下来的版画珍藏起来，带着极大的自豪给朋友们展示。当然，珍藏者主要是艺术家们（因为艺术家们确实对艺术有所了解）。

从一开始，就有艺术家在他们的简单生活中发现了神奇美丽之处，并通过这种灵感意识到如何进行形式和颜色的组合，即我们所称的艺术。

天才存在于每个人身上

天才并不是只有少数人有，而是以某种程度存在于每个人身上。只要有自然的成长和才能的充分自由的发挥，天才就会自我显现出来。以先入之见判断一个人拥有多少天赋或者天赋如何是错误的，因为先入之见是一种限制。

个人发展的结果是无法预见的，而这些结果也无法由一个尚未实现这种发展的人来估计。

还没有表现主题就学技法是没用的，培养创造力比建立一个庞大的技法库要明智得多。创造力可以这样培养：对于脑海中已有的主题，要不断寻找适合它的表达手段；研究和开发你迫切需要的那种技法，那种自身就可以表达想法或情感（即你创作的动力）的技法。这不仅能让你发现方法，还能组织方法达成目标。这种形式的研究同样需要熟悉所有技术研究中常见的问题。你会养成选择和关联的习惯，具有这两种能力，你将成为方法的主人和组织者，理解方法的价值，这是那种方法的收集者所不能达到的。

我认识的许多人，什么都读过，接受过所谓的完美教育。他们虽然什么都懂，却对事物（任何事物）的本质或组织架构的可能性知之甚少。这些人因为惯于学习所以看似是有识之士，但其实并没有自己的建树，他们身上的天才仍处于休眠状态。

成为一个艺术家就是去建构。他身上显露了多少建构任何作品的天赋，他就是多大程度上的艺术家。

因此，艺术家的生活是理想的生活，对所有人来说皆有可能。

（本文节选自《艺术精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