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轻尘听到外面如潮水般的人叫马嘶之声时,心中兴奋不已,对甄默龙道:“甄大叔,是有人来救我们了吗?”他虽然身子不能动,话还是能说的。戚红雨和戚望山听他这么说,脸上都露出兴奋的神情,戚红雨道:“会是谁来救我们呢?”
甄默龙躺在被褥上一动不动,淡然道:“别想了,这伙人肯定不是为救我们而来的。”李轻尘心中失望,忍不住问道:“为什么?”甄默龙道:“一来我们被擒的消息并没有其他人知道,二来就算有人知道,也绝不可能用这么大的阵仗来救我们区区四人。”
李轻尘还是不愿丧失希望,又问:“会不会是李大侠?”甄默龙道:“以李大侠的作风,绝不会在这种地方用如此大张旗鼓的方式救人。再说李大侠乃是江湖中人,最多有十几个知交好友,不可能一下子聚集上千人跟他来干这种劫囚车的事。”
李轻尘见他分析得有理,心中失望之极又心有不甘,问道:“甄大叔你都没往外面看看,怎么知道来的有上千人?”甄默龙笑道:“我从军二十多年,如果连从马蹄声听出大概有多少人马都做不到,那可真是白活了。”李轻尘虽然也看不到外面究竟有多少人马,但他相信甄默龙既然如此肯定,那他所说的定然不假,心中不由得对他暗暗佩服。
戚红雨问道:“甄大叔,如果这些人不是来救我们的,那他们到底来干什么呢?”甄默龙一字一句地道:“劫粮草。”他随即皱眉道:“这次若是粮草真被劫走,邯郸城可就危险啦。”他长叹了一口气,眼睛定定地顺着囚车侧面一尺见方的窗户望向外面灰蒙蒙的天空,也不知道该盼着史玉昆打胜还是战败。
忽听得外面一声冷笑:“算你还有点见识,比李存礼和史玉昆强。”话音刚落,车帘揭开,一张熟悉的脸孔出现在众人面前,正是孙耀宗。
李轻尘见到孙耀宗就气不打一处来,当下喝道:“孙耀宗,你来干什么?”孙耀宗阴阴地一笑,并不理会李轻尘,对甄默龙道:“晋军已经被梁军包围,史玉昆不幸碰上了王彦章,全军覆没是迟早的事情。”
甄默龙闻言猛地睁开眼睛,道:“铁枪王彦章来了?”
孙耀宗道:“王彦章拖住了史玉昆,两个人正互拼内功呢,史玉昆不是王彦章的对手,此次定然送了性命。你是李存孝的心腹,王彦章最恨李存孝,恨乌及乌之下,你的下场只会比史玉昆更惨。”他话音一转:“如果你能把李随风给你的册子交出来,我现在就放了你,让你们四人自行逃命,如何?”
甄默龙哂道:“你把甄默龙看得忒也小了,今日就算命丧你手,我也绝不会对你吐露跟李大侠有关的半点讯息。”孙耀宗一指李轻尘,“你不爱惜自己的命,难道连他的命也不管了?今天你要是不说,我把你们四个全杀了。”
甄默龙看了看李轻尘,心中有些踌躇不决,出卖李随风固然非他所愿,但如果因此让李轻尘搭上一条性命,更加让他难以接受。
突然李轻尘说道:“甄大叔,你千万不要屈服,我宁可死了,也不愿你因为我而对不起李大侠,否则我就算平平安安地活一辈子又有什么意思?”
甄默龙心中一动,对孙耀宗道:“你要杀我随你的便,但休想从我口中得到你想要的东西。老实告诉你,我已经将那册子烧了,现在这世上除了我和尘儿还有李大侠三人,没有任何人知道册子的内容。”
孙耀宗眼中凶光突现,狠狠地道:“既然你这么说,反正留着你也没什么用,我先送你上西天。”说完跳进车厢,手起一掌,击向甄默龙胸口。
甄默龙由于被点了穴道身子不能移动,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孙耀宗的右掌往自己胸口打来,李轻尘和戚红雨同样动弹不得,不约而同地一声惊叫:“住手!”可是孙耀宗哪还理会他们,掌势丝毫不缓。
眼见甄默龙就要命丧当场,一直默不作声的戚望山身子猛地往前一扑,正好压在甄默龙身上,只听“噗”的一声轻响,孙耀宗这一掌正好打中戚望山背心,戚望山“哇”地喷出一口鲜血,转头看了李轻尘和戚红雨一眼,目光中满是慈爱和不舍,却连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紧接着脖子一软,就此气绝而亡。
李轻尘和戚红雨悲愤大叫:“爷爷,爷爷!”但是戚望山再也听不到了。甄默龙眼中含泪,对孙耀宗道:“孙耀宗,想不到你竟然如此狠毒,甄默龙就算死了变鬼,也绝不会放过你!”
孙耀宗狞笑道:“等你真的变成鬼之后再说这些话吧。”他伸手想把戚望山从甄默龙身上拉开,没想到戚望山死前用手臂将甄默龙牢牢抱住,孙耀宗拉了两下,竟然没能将两人分开。
戚红雨眼见与自己相依为命的爷爷刹那间与自己阴阳相隔,一颗心痛得快要滴出血来,见孙耀宗还要继续行凶,张口骂道:“孙耀宗你个王八蛋,你杀了我爷爷,你不得好死,你们全家人都不得好死!”
孙耀宗转过身来对她笑道:“你这小妮子想是见爷爷一个人去了阴间太过孤单寂寞,想要跟着一起去是吧?那我就成全你好了。”甄默龙叫道:“孙耀宗,有种你冲我来,对付一个小孩子算什么英雄好汉?”孙耀宗笑道:“孙耀宗只是孙寿山那只老狗生下的一只狗崽子,本来就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你莫着急,等我先收拾了她,再慢慢收拾你。”
甄默龙听他这么说,心中不由得生出一种既奇怪又陌生的感觉,这孙耀宗怎么跟之前有些不大一样,哪有儿子骂自己的爹是老狗,还说自己是狗崽子的?
孙耀宗丢下甄默龙,手起一掌往戚红雨天灵盖拍击下去,李轻尘吓得大叫一声:“别伤害雨儿!”,想要扑过去阻止,怎奈浑身动弹不得,霎时间内心如遭火焚,忧急过度之下竟然昏了过去。
眼见戚红雨就要命丧孙耀宗掌下,忽听得篷车外面响起一个声音:“阿弥陀佛,一之为甚,岂可再乎!”听声音颇为苍老,而且似乎是个女人。
孙耀宗闻言脸色大变,顾不得再伤害戚红雨,一手提起李轻尘,身子冲天而起,跃起两丈多高,竟然顶破车棚,随即身子凌空一个转折,钻进正在交战的两军阵中,倏忽间不见了踪影。
甄默龙见李轻尘被人带走,心急如焚却又毫无办法,他见孙耀宗身手如此高强,听到那女子的声音却当即落荒而逃,料到外面来了高人,当下叫道:“外面是哪位前辈?这孙耀宗是个大大的坏人,还请前辈相救被他掳去的孩子。”
那个女子的声音又再响起:“一切皆为天定,非人力可为。这女孩子跟我有缘,我将她带走了。”甄默龙正在思索这句话的意思,突然发现身边的戚红雨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不在车里。紧接着一股温暖的劲气在他的足底涌泉穴上一撞即收,甄默龙只觉得浑身一热,被封的穴道竟然已经全部解开。
就在此时,车帘重新被人揭开,甄默龙定睛一看,正是史玉昆。
仇人相见分外眼红,他将戚望山的尸身轻轻推到一边,站起身来骂道:“你把李轻尘藏到哪里去了?”一招“云行雨布”往史玉昆打去,史玉昆闪身躲过,叫道:“李轻尘到哪里去了?”甄默龙手上不停,嘴里骂道:“你跟孙耀宗是一丘之貉,明明是你让他掳走了李轻尘,还装模作样地问个什么?”史玉昆一愣,收拳道:“李轻尘被孙耀宗带走了?”甄默龙道:“不是他还能有谁?”
史玉昆凝神思索了一下,叫道:“不好,我们都上了孙寿山和孙耀宗的当了。”甄默龙此时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道:“这小子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之间像是换了一个人,武功一下子高得离谱,你刚才没看到他带着轻尘离开吗?”
史玉昆摇了摇头,甄默龙又道:“那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女人带走了戚红雨?”史玉昆更加摸不着头脑,问道:“什么女人?她跟孙耀宗是一伙的吗?难道这两个人早就安排好了,每人带走一个?”
甄默龙摇头道:“不太像,孙耀宗正要杀雨儿,忽然那女子在车外说话,孙耀宗似乎对她十分忌惮,立刻带着轻尘跑了。”史玉昆一时想不明白,但此时外面的喊杀声越来越小,估计战斗已至尾声,梁军马上就要来拉取粮草。
史玉昆心中一酸,这三千军士都是跟随他多年的老部下,没想到因为自己的一念之差,害得他们全都血染疆场。
但他神志随即便恢复清明,此时不是伤心的时候,应该尽快离开此地,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他略一思量,以他目前的状况,想要擒住甄默龙已不可能,当下决然道:“甄将军,你要信得过我,就跟着我一起去邯郸面见李将军,我保证他不会伤害你。你要信不过我,我们就此分手,各自能否逃得性命,看各人的造化吧。”
甄默龙听他说得真诚,再联想起之前史玉昆对自己的种种照顾,心中不再犹豫,道:“好,我们一起冲出去。”
说完他抱起戚望山跳出囚车,史玉昆这当儿已经从旁边牵了两匹无主的马过来,顺手抛给他一柄长枪。甄默龙翻身上马,将戚望山的尸体横放身前,手中长枪在握,与史玉昆对望一眼,胸中豪气顿生,仿佛又回到了从前金戈铁马的日子。
两人发一声喊,往梁军最为薄弱的东南角疾冲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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