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题目借鉴了著名哲学家尼采的同名大作,但是今天却不是要探讨哲学问题。但是也离此不远。用文字描述我们的世界,是一件划时代的事情。据说,仓颉造字,夜有鬼哭。因为文字出现,民智开,民德离,伪善生,人的日子不安宁了。
确实,在西方一直有用文学表达哲学的习惯。在古希腊最开始,传世名的并非柏拉图、亚里士多德,而是著名的悲剧家埃斯库罗斯和喜剧家阿里斯托芬。他们用文字真实描摹人们的生活,揭示其中的矛盾,得出基于人性深处的喜与悲。
一切都是人性的。只有能够深刻揭示人性的作品才是能够真正打动人心的作品。文学中形象的人性其实就是我们深藏心底的自己的人性。共鸣,只有太人性的,才能做到。
(二)
受英剧影响,最近开始读一些侦探推理小说。柯南道尔的《福尔摩斯探案集》在初中就已读过;高中无意中读到程小青的《霍桑探案集》,才知道民国时代的文学真是百花齐放;研究生在图书馆做助馆,有了好书自己先读,读了著名的《东方快车谋杀案》,认识了克里斯蒂笔下的波洛探长。但是不管是谁,这几个人的作品似乎都存在上帝视角,侦探们虽然和读者处在同一平面,但是总会在作者的授意下发现关键证据。这总是让读者很受伤,似乎是个傻子等着结果的出现。直到看到东野圭吾的作品,猛然间才发现推理小说还有着另外的发展。
日本的推理文学很发达。从上个世纪20年代江户川乱步开始,日本的推理小说就以扑朔的情节、诡异的悬念但又合理的逻辑独步天下。到如今,光是金田一和柯南的名字就响彻宇内。要说江户川乱步在日本推理文学的地位,单看新人们前赴后继都以获得江户川乱步奖的肯定为荣就知道了,更不说,著名的漫画《名侦探柯南》中两位主人公名字皆是向江户川致敬。(毛利小五郎的名字来自于江户川笔下最有名的侦探明智小五郎,柯南的姓直接用了江户川,名用了柯南道尔的姓)。
(三)
日本最开始的推理小说基本严格遵守了该种文学的基本模式,以解开谜题为核心,用悬念和情节吸引读者。这一流派被称作“本格派”。本格,原意就是最初最原味。这倒是符合柯南道尔和阿加莎开创的推理小说的路数。
日本以变态闻名,并非浪得虚名。本格派后来又生发出变格派,这一派依然遵守悬念和解谜的手法,但是在气氛和场景上却越来越阴森恐怖,描摹文字近似恐怖电影,少儿严重不宜。
至此,日本推理小说其实并没有超出欧美侦探小说的范畴。
(四)
变化出现在松本清张。看生卒年月,松本清张同江户川乱步可以算做同时代的人,但是相较于江户川的早年成名,他可称得上是大器晚成。直到上个世纪50年代,才开始发表小说。然后正是松本清张的出现,日本推理小说才突破欧美的窠臼,发展出独特的日本特色。
松本清张的作品不再像本各派那样过多关注谜题和悬念的设置,而是用力于案件产生的社会根源,深查犯罪人背后的社会因素和心理问题,揭露真实生活的残酷和矛盾,深刻反映人性深处的复杂与悲哀。由此,他也被认为是社会派推理小说的开创者。
(五)
东野圭吾是日本推理小说的集大成者。这是我自己的看法。因为他与江户川乱步和松本清张都有着很深的关系。
他本身是理工科出身,这一点从“侦探伽利略”这一系列作品中可以看出。主人公汤川学是大学里的物理教授。在获得江户川乱步奖的肯定后才辞去工作,打定主意做一个真正的作家。而此之前,他一直与各种大奖擦肩而过。没有江户川乱步奖的肯定,说不定就真的少了一个推理小说大师。
他早期的作品偏向本格派,炫以惊奇的悬念和巧妙的情节。而后期则偏向社会派,笔触深入到日本的各个领域。笔下的犯罪者们职业五花八门,既有底层小人物也有光鲜亮丽的上流层。而在他们背后则是日本社会当下的各种矛盾和人性深处的黑与白。
(六)
我第一次读东野圭吾的作品是《白夜行》,因为这是他名声最大的作品。一般,读一个人的作品时,应当按照写作时间从前往后去读,这样可以看到作者风格变化的脉络,了解作家本人的思想变化,从而更好地理解作品蕴涵的精神。但是东野圭吾实在是个高产的作家,基本以每年两到三部的频率出版。这么多的作品也不可能如上方法去读,只能萃其精华,按照盛名去读。
读完《白夜行》后相当震撼。这种震撼既来自于小说的技巧和写法,也来自于小说的内容。
之前说过,推理小说中的侦探们虽然与读者同处一个平面,接受同样的信息,然而作者总以上帝的姿态让他发掘关键证据,而读者只能被动接受。更不好弄的是,当大多数作品都以一个套路写作时,就像电影类型化一样,推理小说也会类型化。人物类型化,看一眼他们的行为就知道谁是好人,谁是坏人,就跟电影中看一眼演员长相就知道谁是正面谁是反角。内容类型化,看几页基本就知道故事套路,知道了什么时候发生什么事情,基本也就能猜出结局如何。这种技能并无多大神奇,就像卖油翁一样,“唯熟能尔”。
但是东野圭吾的《白夜行》颠覆了这一切。开始依然是一个充满悬念的案件,但是过不多久形势基本明朗,罪犯已然很清楚是谁。然而,读者好奇心却不减反增,因为更大的疑惑在于动机,在于过程,在于一系列的为什么。这时候,东野才开始真正娓娓道来,一层一层揭开动机,揭开过程(背景音乐《洋葱》响起)。案件侦破不过是个诱饵罢了。
而且在揭示的过程中,东野将动机与人性、社会制度相结合,进一步探究一个人为什么会成为这样。到最后,读者得到的是一个立体的、丰满的人。这种将人性附着在侦探故事中,或者说,以侦探故事来表现人性复杂,才是东野小说的魅力。
(七)
而且,他也似乎乐意挑战各种题材,寻找各种新的切入点。这其中既有严肃的社会故事,也有严谨的科学实验;既有法不容情的法律至上,也有情大于法的柔情悲悯。
《白夜行》是伴生的故事,描述的则是爱之艰苦和牺牲;
《恶意》是嫉妒之毒,——“也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就是看他不爽!”;
《放学后》是青春的残酷;
《毕业前杀人游戏》揭示了朋友间的背叛;
《嫌疑人X的献身》写了爱的纯粹与牺牲;
《侦探伽利略》是纯粹的科学实验推理,但是其中也含着人与人之间的关怀;
《分身》是复制人的故事,要知道此书写于1993年,多利羊才出现于1996年;
《湖边凶杀案》是小升初的故事,也是父爱成长的故事。
(八)
东野圭吾还有一个利器——故事的跌宕起伏。读他的小说,往往以为故事要结束时,发现页数才到一半,好奇后边会出现怎样的翻转。就像洋葱一层盖着一层,不到核心永远不知道真相。(背景音乐《洋葱》再次响起)
这种层层递进的方式,也让读者逐步去了解书中嫌疑人的故事和动机,让读者或悟出人性复杂与残酷,或感慨爱的本真与伟大。常常读罢掩卷深思,入了书中,深陷其中,情绪凝得无法散开。最后归结到人性上,叹口气,说道:人性的,太人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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