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轮

作者: 一来二踢三脚猫 | 来源:发表于2019-02-27 21:46 被阅读0次

             

    那几天,我总是莫名其妙地想到老房子门前院子里被汽车轧死的那只猫。在当时,猫常见,汽车不常见。而那第一辆驶入那条破烂小路的不寻常的汽车,轧死了一只寻常的野猫儿,似乎没有人会说那是巧合。

    就像我在南方,你在北方,彼此正好相距1974公里,也没有人会说那是巧合。

    有些人的日子总是平常地过着,生活却在你身后调皮地拍你的肩膀,你下意识地回头,它却在另一边傻笑。

    拥有会傻笑的生活的人注定很幸福。

    对于那天的事情我全然不记得。也是,那些争执的东西并没有什么意义,唯一有意义的事是你骑着电动车冲出了校门,路灯昏黄黯淡,电动车前头的大灯像斧头一样凿开一片亮光。你向着你自己给的光亮,义无反顾。

    来到大学的第二天,艳阳高照。满头大汗的我停在一个冰柜面前,冰棍雪糕一个个接受我的检阅,随后我看到了熟悉的包装。

    “老板,我要这个。”

    “一块钱。”

    我付了钱,撕开包装,咬向那个雪白的冒着凉气的糕点,要吃快一点,它才不会化掉。

    在家乡的时候,如果另一只手拿着书的话,是可以很潇洒地用嘴咬住包装袋的一角,然后扯开。可惜我不会这种办法,只能把书放在一旁,然后中规中矩地用两只手把包装撕开,在伙伴边上活像一个落伍的长辫子。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爱吃这种东西的呢?我的嘴角似乎有一点抽动,牙齿感受到一种冰冷的刺激,放在夏天便算是一种享受吧。

    然后回忆就飘回了那个夏天。

    五年前,父母把我送到班主任家寄宿。住了不知道有多久,你也跑到老师家来,理由是数学实在太差,万一有什么学习上的问题可以问问老师。那天中午吃完饭,我们一起去学校。班主任家离学校很近,只要过条马路,穿过几家小卖部和一个汽车修理厂就到了。离上课还有一段时间,我们便去买雪糕吃。

    小卖部的店门口总会有一个冰柜,上面盖上花里胡哨的棉被,里边一层存放冰矿泉水和饮料,另一层存放各式各样的冰棍和雪糕。

    你拿起一包糯米滋,说:“尝尝这个。”

    我从来没吃过这东西,自然有些抗拒。咬了一口,甜滋滋的东西从面团里面流出来,牙齿冷的有点酸痛。

    “我不喜欢吃这个……”我一脸嫌弃地把它拿开。

    你故作严肃,皱着眉头开玩笑:“这么好吃的东西你也不喜欢吃?”

    你喜欢开玩笑,做些夸张的动作,别人打招呼都是嗨一句就完了,你是发出一声怪叫,要不就学外国佬讲两句洋话。面对熟人,更是要上去扇两耳光,或者对着屁股狠狠地来一掌。但是你又很讲分寸,所有的玩笑都可以控制在使对方生气的限度之内,只有陌生人,才会觉得你像个疯子。

    其实这就像一个人和另一个人打招呼一样自然,是对待生活的另一种方式,这是在不久之后,你一脸坚定地和我说你要考北影的时候我所明白的;但是这是你用自己的行为在宣告自己的追求,并努力使自己变强大的一种态度,却又是在两年后我们一起经历了许多之后我所猜测的。

    小时候的那只野猫,眼睛一只绿色,另一只是黄色,很漂亮,但是莫名其妙的就死了,死于橡胶做成的轮胎。这很可惜,也很莫名其妙。

    莫名其妙的,我们成为了好朋友。人生有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其中有些是好事,有些是坏事,但和你成为好友,却是一件很幸运的事情。

    有一天,就在写着作业的时候,我突然想到“孤独”这个话题。就像花朵到了季节自然绽开一样,这个不简单的问题在那时问出来,显得无比自然。

    “你觉得孤独是不是一件好东西?”

    “不知道,但是糯米滋是件好东西。”你看了我一眼,“我不觉得人一定需要什么孤独,我只想简简单单地做好自己的事情,圈子里有那么几个顶不错的好友。”

    然后你顿了顿,“我想考北影。”

    “噢,原来你想考北影啊,我要考厦大。”我脱口而出。

    仿佛这是很轻松的事情。后来我们才知道,在我们那个小山城,几年都难得有一个能考上那样的大学。

    那只被汽车轧死的猫,一直横在路中间,躺了一天,第二天有人把它清走了,只留下一摊血迹和淡淡的腥味儿。儿时的我见证了这一切的发生。

    上高中了以后,很巧的被分到一个班。这个班上有你喜欢的女孩,有一群更成熟的伙伴。很少有人再用不客气的眼光看你了。

    然后有一天停电,学校破天荒地放了一个晚上的假。下课后,你骑电动车载着我去了你家,我们打鸡蛋切土豆,自己做了一盘薯条。然后你拿出米酒,我们边聊边吃。别人喝酒是开始拘谨后来狂放,而你是一开始豪迈,越喝越沉默。

    最后你突然说:“我不要考北影了。”

    “对呀,我也不要考厦大了,反正也考不上。”

    “我是认真的。我觉得这世界太假。原来以为世界很纯洁,电影电视剧里的情节很虚假,所以我很真诚地对待生活当中的每个人,可是却得不到别人的真诚相待;当我在生活中演得像个疯子,却又有很多人向我吐露真心。我何必要为了所谓的表演理想去取悦一群不真诚的人呢?”

    那个夜晚,我们没再多说话,第二天照常上课,而我们都知道,有些东西已经改变了,两个人都不再是随性的孩子,而要面对前方茫茫的人生。

    之后的一段时间,你在教室的阳台种满了花花草草,整天钻研历史和园林学,以身践行我们探讨过的“孤独”,按你的话来说,以后要做一个有文化的花店老板。而我,也渐渐喜欢上了文学,看各种文学作品,自己写诗。

    有一天,我们因一件小事争吵。我一点儿也不记得那件小事究竟是什么了,这就像大河决堤前水上的微微波澜,是不会有人去注意的。然后我扭头便走,你也骑上电动车冲出校门。两个人都很固执,所以之后几天都没有说话。然后冷战持续了一年。

    我一直和你说小时候院子里邻居家追赶着哭泣的我的哈巴狗;和你讲院里路上轧死的野猫;和你谈论青春年纪心上的女孩……讲了好多好多的小事,却没有告诉你我童年时的孤独另类;难听的外号;和嘲笑我的同班同学。也许正是因为你的不合群,让我感受到一种血浓于水的相似感,可以不顾所有的条框道理,去寻找一种青春所谓的叛逆。但是最终我的心里,还是对他人的理解有深沉的渴望,而你却在孤独的道路上坚持走了下去。

    我记得那只野猫的眼睛,它漂亮得很空虚,就像面对一些不得不面对的改变时那样无奈。

    高考后,我考入距海边几百公里的内地学汉语,而你去了北方海边的城市学园林。那些改变了的理想,成长着,像生命,始终存在。一个生命的死去意味着另一个生命的诞生,那么这段交替便有了意义。就像我们换了理想,彼此还是走在路上。

    我在校园的阳光里走着,吃着手中的糯米滋,想着一个远方的老友。

    这样的生活其实也挺好,我笑着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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