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小时之前——
X市西城一个有些破败的城中村院落里。老刀正坐在一张磨的发亮的太师椅上晃悠,头顶是一棵不高但枝叶茂密的红叶李树,身前石案的紫檀雕虎茶几上摆放着一个古韵味十足的紫陶茶壶和茶杯。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零零散散射在老刀饱经沧桑,黑如瓦刀的脸上。他戴着墨镜,不知道是睡着了还是在思考自己已经被摧毁的黑社会人生。他斜对面坐着的正是他的两个金牌打手,鼎鼎大名心狠手辣的双飞兄弟。
“喂?”衣着讲究,不论什么时候都是黑色中山装,白衬衣配黑西裤加白色回力鞋的大飞突然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
听大飞接完电话,老刀这才摘下墨镜看着大飞问:“什么人?”
“有德哥的消息。”大飞看着老刀说。
“去做了他?”二飞问。
老刀在自己仅剩的这两个亲信打手脸上扫过,仰头看着随风飘动的白云,轻轻叹了一口气低声说:“也罢,我跟他,是时候做个了结了。就在今天,今天是个好天气。”
双飞兄弟对视一眼,没有说话。
“我已经什么都没了,其实你们兄弟也可以走了。”老刀站起身突然对双飞兄弟说。
“做完这件事我们就走。”大飞说。
“这是我们最后一次帮你做事。”二飞说。
“好。”
老刀“好”字刚出口,庭院外突然传来一阵车声,没多久大门就被人撞开了。一群十几号人在为首一个红绿灯头型还有些罗锅的精神老头带领下,拿着长短冷热各式兵器冲了进来,将老刀三人围了个严严实实。
这个老头年纪不小,起码六十出头,个子不低,虽然佝偻着背但起码一米八。老头一看就挺有个性,一把年纪还敢染个红黄绿的杀马特色彩。除此之外,老头还戴着镶了金边几乎遮了半张脸的硕大墨镜,穿着一身亮晃晃的,拄了个盘龙金丝楠木拐杖。
这个走在时尚前沿的老头不是别人,正是当年跟老刀争夺X市赌场生意,曾经的西城区赌场大佬丧彪。
丧彪其实不瘸,他拄拐并不是为了走路方便,除了装逼炫耀,更重要的是这根拐内藏玄机,对于行走江湖终日刀头舔血的他来说,关键时刻还能防身和救命。五年前,在跟老刀在东西城砖窑的决战之中,老头更是险些逆转局势,用拐杖里藏的飞刀将老刀的脖子穿个窟窿。
丧彪出道比老刀早几年,论手段和兄弟都不比老刀差,但他这个人有一个说不上是有点还是缺点的特点——嗜赌。按理说开赌场的人好赌很正常,但是丧彪同志已经把赌变成了一种习惯,渗透到了生活中的方方面面,口头禅就是“赌一把”。从吃喝拉撒睡到行动坐卧走,从眼耳口鼻胳膊腿房子女人金钱,你永远不知道他会跟你赌什么。
兴致上来的时候,丧彪跟人玩过各种奇葩的小赌局:比如一起到厕所赌谁撒尿时间长;谁今天穿什么颜色的内裤,赌场今天第一位客人是男是女;甚至赌场今天第一位客人哪只脚先迈进门……
小赌怡情不假,可人家丧彪更信奉大赌发家。据说他出道时的第一间赌场就是靠跟人赌命赢下来的——就是电影里常用的“俄罗斯轮盘”游戏。对方在目睹丧彪朝自己脑袋连开两枪之后直接怂了。当然,丧彪跟人赌的时候并不能总赢,也曾栽过两个大跟头。一次是跟一个港商赌,输了自己貌美如花的女人;一次是跟老刀赌,输了三家赌场。
跟老刀那次赌局也是至今都为X市人津津有味的饭后谈资:丧彪以赌为生,不但赌术精湛,更练就了一手“飞牌”绝技。所谓的“飞牌”就是经常在赌片电影里出现的拿扑克牌当武器的技术。而迷恋石志康的丧彪经过数年苦练,也几乎达到了摘牌伤人的境界。
丧彪VS老刀,飞牌对飞刀,三局定输赢。
第一局:灭蜡烛。
第二局:移动苹果。
第三局:飞盘。
第一局,丧彪因为蜡烛一根未倒而险胜。第二局,老刀五十中五十,丧彪五十中四十九。第三局,丧彪有一张纸牌扎上去又不幸掉了下来。
1:2,老刀胜,丧彪败。
拿来当赌注的三家大赌场可是丧彪的命根子,丧彪思考了三天三夜,还是决定豁出名声搏一把,然后在跟老刀的血斗中输了全部家当,逼不得已流落到附近的Q市另谋出路了。
此时他突然出现在X市,还找到了老刀最后的藏身之所,意图再明显不过——落井下石,趁火打劫,AND赶尽杀绝。
丧彪走到老刀跟前也没说话,而是径直坐到了老刀原来的太师椅上,端起桌子上的茶悠闲的喝了一口。
“傻逼,好久不见。”
老刀很喜欢叫丧彪叫傻逼,一是因为确实发音接近,二是他确实觉得这个人有点傻逼,不为别的,就因为他几乎凡事都喜欢“赌一把”的性格。
而丧彪最不喜欢人家叫他傻逼,实际上除了老刀没人敢这么叫他。
“老刀不愧是老刀,都这个逼样了还有闲情逸致在这儿喝茶。”这一次,胸有成足的丧彪并没有发火。
“有话说有屁放。”老刀一如既往不给丧彪面子。
“杀你。”丧彪轻飘飘的从嘴里吐出两个字。
老刀笑了,嘴巴咧得像一把刀,“就凭你——们?”
“呵呵。你知道,我这个人向来很公平,人多欺负人少的事一般不会做。”
“哦,一般不会做。”
“那次是个例外,仅此一次。”
“呵呵。”
“虽然我恨你,但也确实很佩服你。你老刀是个人物,够狠够硬够那啥,今天我要是让你死在我这帮小马仔的手里,那是我做事不地道。”
“所以呢?又要赌一把?”
“赌一把。”
“上次你输得很惨。”
“这次不会。”
“难说。”
“试过才知道。”
“……”
“就你跟我,赌命。你赢你走,我赢我光明正大重回X市。”
“那我这算是占大便宜喽。”
“知道就行。”
“你这么快就找上来,自己怕是没这么大本事吧。”
“这个你别管。我现在给你选择的机会,就看你敢不敢跟我赌这一局。”
“怎么赌?”
“上次咱们玩扑克和飞刀,这次咱们玩个直接点的,俄罗斯转轮。”
“……”
“不敢么?”
“怎么玩?”
丧彪摘下大墨镜放在茶几上,从怀里掏出一把左轮,轻轻抚摸着说:“这把,美国史密斯韦森M10左轮手枪,弹仓容量6发,点三八英寸口径,有效射程30米。威力不大,但是打中脑壳还是可以一枪死。”
“我不懂枪,也不玩枪。”老刀如实说。
“哈哈哈哈。”丧彪笑得很嚣张,几乎让人怀疑他这么笑会不会笑死,“这都TM二十一世纪了,你TM一个黑老大竟然不玩枪?你OUT了,忒OUT了知道不?”
老刀看着对方,整个人像尊石塑一般一动不动。
“行了,我不为难你,怎么说也是曾经叱咤风云的黑道大佬老刀,我还是要给你留点面子。赌嘛,我陪你赌,这样玩才刺激,也算是我的一点诚意。”丧彪潇洒而熟练的打开弹巢取出五颗上了膛的子弹留下一颗,旋转弹巢,然后打开保险,举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看清楚了吗?就这么地,对着自己的太阳穴,扣扳机。我死你赢,你死我赢。怎么样?敢玩吗?”
丧彪一套动作和说辞下来,整个人都像打了兴奋剂一般,原本枯老的面庞上洋溢着一层红光。这种搏命的赌博游戏在他看来仿佛是重获新生的。
“这是哪个傻逼发明出来的鸡枞游戏,也就你这样的傻逼才会玩了。”
“别TM废话,我已经给足你面子了。怎么?敢不敢赌?”
“好。”
“老子尊老爱幼,我先开枪。”赌徒丧彪也确实是个硬茬,吞了口唾沫就扣动了扳机。枪如愿以偿没有响,他松了口气交给了老刀,“接下来该你了。”
老刀接过枪看了看,又左右看了看双飞兄弟,微微叹了口气举起枪口对准自己的太阳穴,但很快就放下了。
“我靠,怂了,老刀你TM怂了。道儿上人都说你够胆够狠够牛逼,现在看来,你也不行啊,给你枪你也不中用啊,哈——”
丧彪刚“哈”了一口,老刀就重新抬起了枪,而且是连打三枪,只不过瞄准的不是自己的脑壳,而是丧彪的。
第三枪枪响了,丧彪被一枪爆头魂归天国。另外一边双飞兄弟在老刀开枪的同时也动手了。两个人两把刀干净利落的把丧彪的几个手下扎倒在地,剩下的直接原地吓傻,缩成一团不敢动弹。
“傻逼就是傻逼!”老刀留下了这样一句墓志铭给死不瞑目的丧彪后便大摇大摆走了出去。
“你们——”
阿龙正要开口问,却见被黑白西装夹在中间那个墨镜男抖手向自己甩出一把飞刀,精准的扎向自己的心口。双方相距不足三米,惊愕之下的阿龙已然来不及闪避。
电光石火之际,身后早有警觉的德哥猛然推开阿龙,而自己却被飞刀扎中了右肩。
“德哥你怎么样?伤得重不重?”捡回一条小命的阿龙赶紧过去看德哥的伤势。
“我没事。”德哥咬牙忍着疼,冷冷盯着前边的飞刀墨镜男,“老刀,你来干什么?”
“西城老刀?”阿龙心里惊了一下,这才想起来眼前这个人正是曾经在“戏子驾到”那天有过一面之缘的老刀。一日之间得见昔日东西城俩大佬,这着实让初入社会的阿龙有些“受宠若惊”,更何况似乎好戏还在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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