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中,我无数次回家,回娘家,回婆家。但从未如今天,让我感到可怕。伴随着婆婆的离世,我突然感到少了一层屏障,让我不得不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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印象中的她,永远是那么高高大大,健壮结实,实诚朴实。
我和我孩子他爸属于自由恋爱的那种,他大,我小。我们恋爱没结婚那几年,每到冬天,婆婆总会到我家商量婚事。每次来我家,总是穿得干净利索,无论是深蓝色的褂子或重蓝色的棉袄,吸引人眼球的总是领口处显现出来的那件刷白的秋衣。白的耀眼,白的纯净。每次到我家提及婚事,理由似乎总是“孩子大了,到了成家的时候,况且家里饲养的那头猪也长成了,怕被人偷去。”我家人考虑到我年纪不大,想让我等两年再结婚,所以,我和老公的婚事在推一年说一年中,她来来回回商量了三年多。以至于后来我们提及当时的事情,我总是调侃我老公:“你妈妈催促咱结婚的理由能不能换换潜台词啊。”不是婆婆不善言辞,能言善辩的她或许能换出好多个让我们家人同意结婚的理由,只是实话实说是她留在骨子里的本真。
她心地善良、大胆泼辣、不拘小节,这是我对她最真实的评价。
同村的,有她一个四姨,无儿无女,年老孤苦无依。婆婆主动承担起赡养的责任。寒来暑往,端吃端喝,她毫无怨言。她能剪会做,村里的婶婶大娘央及她剪裁衣服,她一口应允;她思维敏捷,村里的红白喜事总少不了她铺排张罗;她大大咧咧,一句话和我公公说不到一块儿,便大声训斥,但从不记仇,做中饭依然是先让公公盛;她头脑灵活,为了挣钱养家,她磨过豆腐、到离家几十里的地方种烟炕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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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她一生没有给她的孩子挣得过什么楼瓦雪片,但她勤劳持家的品质还是影响了她的几个儿女。我一直认为,她几个儿女的自立自强全是受了她的影响。
她没有给我创造出优裕的生活,以至于像有我的孩子及我买房子这样的大事,她也从未为我们拿出过什么钱来。但是,我并不怪罪与她,我知道,她一辈子不容易;我明白,年纪大的她确实没有什么收入。她的花销、吃药钱,是我老公和婆家姐给她的,我觉得这属于天经地义。或许,我没有福分嫁给一个有钱的婆婆,但是,她的儿女有责任有义务去赡养年纪大的她。
高高大大的她,即使年老了仍然不服老。说起什么来,她依然是大嗓门,她依然不承认自己不会干或不能干。所以,在我的意识里,大病小病对于她来说都不是事儿,她能扛过春夏秋冬。
元旦那天,她在二姐家,我们去看她,在晒太阳的她精神头不是太好,但饭量还是可以。吃完半盒菜馍,她喊我扶她去卫生间。我二姐说让她自己走,她能自己走。确实,我只是把手放在了她的胳膊处而已,她走起路来还是稳当利索。中间隔三天,我孩子爸说她住院了,并且叮嘱我那天一定去看看她。“好好地,大惊小怪”,我责怪我孩子他爸。那天下午,我带着孩子去看她。走到病房门口,就听到她大嗓门地又在嚷嚷,底气很足。我们推门进去,我惊诧了,病床上的她坐着,她把头深深地埋在两条腿间。我们喊她,她不认得我们,她只是一个劲儿地嚷着“不吃不吃”等字样。嘴里说不吃,但把饭送到她嘴边时,她依然张口去吃。我知道,她迷了。不过,听她的说话声,我依然天真地以为她能扛过这个冬天,因为大嗓门高声言语的她身体应该没事儿。
医院催促我们赶紧办出院。我们知道,那是“逐客令”。几个姊妹没办法,只有将其拉回去静养。
昏迷,不喝一口水,她把安静留给了她的子女。没有了大嗓门的她,让我们感到不适应。
没有了大嗓门,她在安静中走完了她的一生。
她平时跟着她的大儿子,住在我们的宅院里。我们在县城安了家后,老家的主房年久失修已是断壁残。大门口的房子一直为她修缮保留。每次回家,无论多晚,虽然我们步履匆匆,但只要看见家里的灯亮着,我们心里就踏实;只要听见我们回去的脚步声或汽车的声音,她总是会从屋里走出来迎接。而每次从家临走时,她总是从她床头的袋子里或跑到邻居家的小卖铺为她的孙子孙女带上零食。也因此,在我的意识里,我和我孩子他爸依然年轻未长大,只要她在,我们就一直是从未长大的孩子。
为她办完丧事的那天下午,我开车准备离开,习惯性的,我望向我家的大门口,空空如也。一阵心酸,自我安慰:她肯定又跑到小卖铺里买零食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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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早踏着寒气回家,我老宅的门口寂静无声,空无一人。记忆中的冬天回家,公公会赶忙我们拿上柴火让我们取暖,婆婆会赶紧盛上做好的饭菜让我们暖暖肚子。又是一个冬日的早晨,我们一家四口回去,寂寥无声,我们成了无家可归的人......
家有老人在,儿女就永远没有长大。他们走了,在婆家这头,我不得不长大,这样的长大,我永远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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