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谁影响了我的教学效益
每次月考之后无一例外会进行排名分析,而这种排名分析中又无一例外会含蓄地指涉哪些教师所教成绩低于平均成绩百分之十,并明确宣示这些老师“影响了学校的整体教学效益”。每每听到这样宣示,我就几乎窒息,晕倒,倍感生存的艰难。而从艰难的窒息中缓过气来之后,我不仅要问:如果我的成绩低于学校平均成绩的百分之十,就说我影响了学校的整体教学效益,那么,是谁影响了我的教学效益?
我想落实一个理想的语文教学规划,从低年级让学生多读书,练好字,扎扎实实提升语文素养,到毕业年级再集中应试,在为校争光和提升素养之间追求两全其美。于是,在低年级所教两个班级中放慢教学节奏,专门每学期拿出一个月时间不讲课文而让学生专事阅读,练字也有半数以上的学生入门了,成绩分数在同类班级比较中尚居前列。没想到,学生升级,学校重新分班了,我原先教过的学生只有一名有缘继续做我的学生。
所教两个新的班级之一学生整体素质高,所以,大考评价两个班级一平均,成绩仍可以遮丑。不料,再升级时,学校调整教师,我不幸无缘再教那整体素质高的一个班了,结果只教一个班级的时候,月考成绩反而赫然沦入“影响了学校整体效益”的地位。
教书旨在育人。为督促老师们上进,月考评价管理似乎也是必不可少的手段。但是,我们又似乎忘记了一点,评价的目的在于激励,而激励的底线是保证师生的心理安全。当教师和学生在生存的压力下失去心理安全的时候,学生管理上的大棒政策,常规教学中的短视行为,都会大行其道。这样看来,动辄使用譬如“影响了学校的整体教学效益”之类的暴力语言,不仅会给教师以心理安全的压迫,而且总是这样不过脑子不加分析地动用语言暴力,也是语言使用者本身心理不够安全、精神不够强大的表征——就如同我听了这样语言评价就畏首畏尾,不敢再大张旗鼓号召学生阅读启智一样。
教育是一项复杂而长远的工程。以某次考试分数为据断言某些教师“影响了学校的整体教学效益”,还要考虑所谓“学校的整体教学效益”是否与国家民族和学生智慧发展所需的教学效益相一致。别的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中学阶段很多语文教师所教的作文套路到大学里要遭受大学教授“消毒”的命运。我并非说大学教授就一定比我们中学语文教师教的正确,但是,语文素养中很多可贵的元素是分数测不出来的(有时即使能测出来,测定者也视而不见),而能够用分数测定的内容又往往多是皮毛的东西。看 看我们的语文阅卷,有多少评分机械刻板不知变通,有多少答案明明错了还为阅卷方便或所谓统一标准而将错就错。明乎此,教师追求“学校整体教学效益”的目标招引下,如果因为无知倒是有情可原,如果明知自己的教学舍本逐末急功近利还不得已而为之,那就是以为学生前途负责为借口行戕害其智慧发展的勾当了。
十年树木,百年树人。不必说百年,就说四年,如果给我固定的班级,让我四年一教到底,中间不必像心急的农妇趴在鸡腚上渴盼鸡蛋那样动辄看我月考期中期末考居于何等位次,我相信:我不仅能教出品行和思维健全的学生,而且他们的语文中考成绩也绝不至于“影响了学校的整体教学效益”。现在的问题是,我不仅每年的教学对象不固定,而且怕考得太差,把这张老脸在退休之前丢尽了,每天战战兢兢于月考排名会赋予我怎样的脸面,迫不得已指挥学生在鸡零狗碎的考试题中挣扎,荒废了本应用到正道上的大好时光,害人害己,痛哉!
活该!谁教你没有定力!我渴望听到谁这样对我当头棒喝,然而,没有。有的只是评价者不点名地说我“影响了学校的整体教学效益”之后,幻觉中很多人对我的侧目而视。但愿,这“只是”只是我的臆想和幻觉。此类纠结并非我一个人的,大凡有一点语文教育良知的语文教师,此类纠结几乎会纠缠他们的一生。安徽霍山文峰学校的蔡家美老师在《语文学习》2016年第11期撰文《左手素养,右手分数》爆料:本学期第一次段考刚刚结束,我就收到一个“大礼物”:所教的两个班级的语文平均分在年级同层次的班级的班级垫底。究其原因,无外乎训练少了。我心里很内疚:再过一年多,学生就要迎来人生中重要阶段的一次大考,作为教师,我必须对他们的未来负责,必须尽可能让他们考到一个理想的分数,而关于所谓的语文素养不是我这个普通教师可以解决的。事后,我也不得不反思:我们需要培养什么样的人才?教育的责任在哪里?仅仅是护送学生进入大学吗?曹勇军老师感慨“我们的教育没有担负起培养创造人才的责任”,“我们的教学中存在着‘反创新’的阻力,一天到晚盯着考试,模式化、套路化,剥夺了学生的好奇心、梦想和激情”。(《语文学习》2016年第10期“中美写作教学对话”)高明的教师抢兴趣,不高明的教师抢时间,语文学习不可能一蹴而就,还是让学生学有所乐、学有所得,这样才能走上语文教学的正道。
蔡家美老师的纠结与反思发人深思:语文教学长期以来存在着两条路径,一条是以本为本,套路化,模式化,高强度应试训练,在时间竞争中杀鸡取卵;一条是以人为本,大格局,重启智,看重阅读与写作,在情趣激发中提升素养。当然,也有的在两条路之间游移,纠结。大路朝天各走半边,在分数GDP主义至上的评价下,教师个体当然有自行选择道路的权利,可是看看我们这一代语文教师的语文素养——有多少人为晋升职称不惜脸红心跳,低下专业教师的高贵身段,去高价买上几篇论文——也就能大致看出我们那个时代,强化背诵段落大意、中心思想的套路与模式究竟给了我们语文教师怎样的语文素养。明乎此,我们的选择也许就会少一点粗暴与武断,多一点良知与胸怀,不必动辄急吼吼得把一名语文教师的一次应试分数和学校的整体教学效益联系起来,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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