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梅子
前年盛夏,我时常抱着孩子去亲戚家的超市玩,认识了在这里购物的梅子。
梅子个子小小的,身段婀娜,样貌出众。讲着一口流利的普通话,穿着打扮十分新潮,让人过目不忘。出手很是阔绰,每次来超市都要买好几百的物品,购完物后,还会坐在超市门口逗逗孩子、闲聊片刻,就这样大家逐渐熟络了起来。
夏夜,凉爽的晚风轻轻摇晃着超市门前的冬青,撩起了人们喝酒吃烧烤的欲望。亲戚在门口支了两张桌子,呼朋唤友开怀畅饮,我在烧烤火边忙活,递两把羊肉串,串几块五花肉,忙的不亦乐乎,抬头间,偶然瞥见梅子捂着半边脸快速跑进了超市,咦,这是怎么回事?放下手头的活,我紧跟了上来。
“梅子,你怎么捂着脸?”
“姐,你先别说话,让我在仓库躲一躲。”她像一只受惊的野鹿四处乱跑,我指了指角落里隐藏的仓库门,她惊慌失措地钻了进去。
约摸二十分钟后,一个低矮,浑身散发着酒气的男人气冲冲地寻了过来,吃力地掀开超市厚重的皮门帘,他没好气地问:“见过一个穿红色连衣裙,黑拖鞋,长头发的女子吗?”我摇摇头,装作没见过,他来来回回寻找了一圈,没有发现任何异常,扭头就走,出门时还不忘回头搜索一下,确认自己没有遗漏任何地方。
我伸长了脖子,看这个男人走远了,敲敲门,叫出了颤抖的梅子。杂乱的长发遮挡住她清秀的脸庞,眼角的红肿、隐约可见的手指印让我瞬间明白了一切。
“他打你了?”我低声询问。
“是的……不过都怨我,不怪他。”梅子慌忙解释。
“我给你涂点药,消消肿吧!”
“不用了姐,今天真的谢谢你!”梅子用力握了一下我的手,擦干净眼角的泪珠,默默离开了。
看到她孱弱无助的背影消失在黑夜中,我也失去了喝酒的兴趣,骑上电动车离开了超市。
梅子租房
日子就这样不平不淡地过着,暑假期间我像往常一样,常来超市帮忙。午后,骄阳似火,不知疲倦的知了聒噪地叫着,让人昏昏欲睡。我用手支着头,靠在收银台上打盹,一声“欢迎光临”让我猛一激灵,哦,原来是来顾客了。
这一男一女不正是梅子嘛!我和她挥挥手,算是打过招呼,大中午的,这俩人买了一大堆熟食、冰淇淋、自热火锅和烟酒,结账时男人满眼宠溺地看着梅子,大方的说:“还想吃什么只管拿,管饱!”我打趣的接过话茬:“让她吃饱了跑的更快,看你咋追上?”男人一瞬间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解释:“上次喝酒喝多了,让她受委屈了,以后保证不会了。”梅子笑着走过来,“姐,咱们附近还有租房的吗?孩子该上一年级了,我们想租个学区房来城里上学。”
“没问题啊,我家现成的学区房,下午抽空来看看!”
下午这俩人如约而至,愉快地签下一年合同,收拾物品之后便住了进来。
梅子告诉我,她在豫阳宾馆上班,老家在贵州,几年前在广州打工时认识了老公小超。小超家在大峪,平时做点小生意。这次来市区想找个稳定点的工作,好好赚钱。上次在超市见到那窘迫的一幕,刚好是老公第一天来找她,喝了点酒,发起了酒疯,以后尽量不让他在出租屋里喝酒,免得影响其他租客。
这可真是明事理的好租客!我连连点头,表示赞同,“以后有什么需要只管说,都是邻居,能帮一点是一点。”说完此话,我便离开了他们的小家。
奇怪职业
我这个人,是个粗线条,家里很多事情不太在意。直到那天,三楼老太太倒垃圾时,我俩在楼梯擦肩而过,赶紧叫住了我。
“楼上那一家是怎么回事啊?晚上天天在家打麻将,古里古咚吵的我都睡不着。
“你们楼上那一家吗?”
“是啊,就那一对小夫妻,我去找过他们,白天却喊不开门。”
“好的,我知道了,今晚我去问问,耽误您老人家睡觉,不好意思啊!”
当晚十一点,我摸黑上了楼,趴在402门上真真切切地听到“红中、六饼、碰、胡了”的声音,于是敲开了门。
开门的人正是梅子,不耐烦地问:“谁啊!大半夜干啥?”一看是我,立马恢复了笑脸,“姐,两个朋友从外地来了,这两天我们在一起玩玩。”别人的私事,咱也不好意思过问,我勾着头,打量着屋内乌烟瘴气的情景,“你们玩,当然可以,声音小一点,别影响别人休息,楼下住着的可是老人和孩子。”“好好,你歇吧,我们会有分寸的!”梅子还盛情邀请我观看一群人打麻将,“不行,我对打牌不感兴趣,你们玩,我先走了。”关上门后,我没有着急离开,而是站在楼道里听了好久,果然,他们有所收敛,声音的确小了很多。
第二天、第三天……两周过去了,三楼的老太太又找上门来,“给我换到对面吧!俺这屋真是住不成,楼上太吵了,我这把老骨头受不了!”换房子哪是那么容易的事,我安抚着老太太,打算今晚再去一探究竟。
果不其然,深夜,楼道里又响起了吵人的打牌声,这次我毫不客气地叫开门,屋内和上次一样:三个陌生男人、梅子老公,正在吞云吐雾,大声吵闹。梅子则躺在沙发上嗑瓜子,我嫌弃地把梅子叫到楼道。
“说实话梅子,这几个人不是你亲戚吧?”我开门见山。
“是呀,怎么不是呢?”梅子的眼中掠过一丝慌张。
“别骗我了,你们打牌的内容我也听到了,押那么大的底数,这就是聚众赌博,俺家可不想让赌博的人住进来!”
眼见被拆穿,梅子只好打起感情牌,向我诉起苦来:“姐,小超没找到工作,光靠我一人上班赚钱养家,宾馆一个月就1500块钱工资,他暂时打几天牌,排解排解内心的苦闷,你放心,明天我就让他们走。”
“说话算数?”
“算数,算数,放一万个心!”梅子拽着衣襟,连声保证。
第二天中午,这三个人果然离开了家里,楼道里又恢复了往日的平静,三楼老太太再也没有提过换房子这回事,倒是我,多留了一个心眼:梅子和小超到底是干什么工作的?
不务正业
九月一号,是开学报道的日子,一整天我也没有见到小两口的身影,以为俩人回老家接孩子、安排上学事宜去了,直到吃晚饭时,才看到俩人匆忙开着车回来,下了车,一溜烟跑到了楼上,压根没见到孩子的身影。
“真奇怪,一年级就给孩子安排到午托部了吗?”我充满疑惑,待梅子下楼买菜时,忍不住打听一番。
“梅子,咋不把孩子接回家啊?”
“啊,我俩太忙了,顾不着孩子,把她留在东边姐姐家上学了。”
“是这啊!有空把孩子带来玩。”
“也不知道这俩人忙的啥,自己的孩子都不管……”婆婆看她走远了,小声嘟囔了一句。“咱别管人家,也甭议论人家。”我制止了她,但内心却对这俩人产生了大大的疑问:他俩,到底是干啥的?
从那以后,我留了个心眼。路过豫阳宾馆时,对老板说想租个小单间,先看看环境。转到二楼拐角某个房间时,大门敞开着,远远的我便听到梅子和小超的声音,走近瞄了一眼,这俩人正围坐在一起“垒长城”呢,梅子娴熟地发放着筹码,手里还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香烟。
是赌博无疑了,坐定了这俩人的职业,我便给他们扣上了“不务正业”的帽子。呵呵,自己的孩子都没空带,却有空赌博,真是少见。等到房租到期了,再也不让他们续租了,我才不要和这样的人打交道。
梅子走了
寒来暑往,转眼间到了寒假,梅子的女儿可可来到了出租屋中,这是一个眼睛大大,灵气十足的姑娘。忽闪忽闪的大眼睛,颇有梅子的风范。巧的是,她和我姑娘同岁,俩人天天黏在一起,画画做游戏。
可可的奶奶也跟着来了,小超想让她给孩子做饭,照顾起居饮食。这是一个负责、和蔼可亲的“中国式”奶奶,可可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生怕她跌倒了、磕住了和小朋友吵架了。
可能是女儿来了的原因,最近小超回家的次数十分频繁,相反,梅子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可可奶奶时常在我家抱怨这个爱玩的媳妇,总是不分白天黑夜住在牌场,一点也不像个当妈的样子。
腊月十八,梅子匆匆回家了,我看她大包小包地拖着行李箱下楼,热情地走过去帮忙,梅子摆摆手说不用了,还让我转告小超,她要回贵州老家过年,过完年就回来了,丝毫没有提及自己的孩子——可可。
过完年,开春了,万物复苏,暖暖的空气轻柔地抚摸着大地。脱下了臃肿的棉衣,街上各式各样摩登女郎轮番上阵,一切都变得好看了起来。我这时才意识到,好久都没见到梅子了。
发个微信问下吧,掏出了手机,我发了一条语音:“梅子,过完年了,你咋还不回来啊?想看你穿漂亮衣服呢!”
语音是发出去了,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应,她不会是出什么事了吧?
连续几天没有见到小超了,那天,他顶着厚重的黑眼圈、提溜着钥匙回来,一看就是几天几夜没睡觉。我连忙问:“梅子呢?我给她发微信一直没人回复。”
小超苦笑着:“她把我拉黑了,我也联系不上她。”
“那你咋不去她娘家找找呢?”
“找过了,娘家人说她一直没回来。”
“原来是这样啊,这梅子走了,孩子可咋办呢?”
“只能让我妈带了。”小超无奈地说。
悲剧袭来
自从梅子走后,可可和奶奶便住了进来,可可转学到附近的小学,奶奶找了份公司保洁的工作,下午和晚上完打扫卫生再回来。
可可很少提及妈妈,问她想不想妈妈,她总说:“不想,她待我也不好,奶奶才是我的亲人。”小超在妈妈的逼迫下,三下贵州,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在最后一次觅得了梅子的身影。
这时,梅子的身边已有另外一个身强力壮的男人陪伴,小超看到他们,傻了眼,当即冲了上去,却被那男人狠狠地修理了一顿。
“梅子,回家!”小超厉声说到。
“要回你回,我才不愿意去你那个山窝窝里的穷家!”梅子不屑地看着坐在地上的小超,态度坚决果断。
“孩子你要不要了?”
提到孩子,梅子没有丝毫动心,毫不留情地扭头走了。
大抵是看到再无和好的可能,小超一个人灰头土脸地回来了。他发着脾气,愤怒地把屋里梅子的物品数次抛到了楼下,租户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没有一人上前制止。
可可奶奶,一个节俭传统的老太太,坐在屋子里嚎啕大哭,数落着小超的无能,哭诉着在梅子身上花的钱。
婆婆上前拉她,拉了许久老太太才勉强坐在了沙发上,她含含糊糊地说梅子嫁过来的时候,俩人根本没有领结婚证,这些年也没有正经工作,吃穿无度,花光了她所有的积蓄,以后的路可怎么走呢?婆婆本是性情中人,听完此言也感同身受,满眼热泪地劝导着可可奶奶。
经历了这场风波,可可奶奶整日郁郁寡欢,为了排解老人抑郁的心情,清明节三天假期,小超带着她和孩子回了老家。
小超做梦都没有想到,这是他们一家三口最后的团聚时光。
听别人说,可可奶奶在清明节当天,破例做了一大桌子菜,还包了饺子,穿上姑娘给自己买的新衣服,等到可可午睡的时候,找到山里的一棵歪脖子树,上吊自杀了。
听完别人的叙述,我唏嘘感叹了很久,世上本没有过不去的坎,这老太太估计是在嗜赌成性的孩子身上也看不到任何希望,才了结了自己悲哀的一生吧!
一个月后,再见到小超,他已经从丧母的悲伤中走了出来,每日仍然混迹在各个赌场,推牌九打麻将,可怜了小小的姑娘,连续失去了妈妈的关爱、奶奶的庇佑,还被爸爸强行送到私立学校,让人心疼。夏天房租到期后,小超收拾东西搬到了新女友的家里,从此以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
这场致命的婚姻,真的是一出闹剧。两个不负责任的年轻人,害死了受苦受难的老人,在弱小孩子的心灵上埋下了苦难的根源。婚姻不易,选择了便不要轻易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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