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言上有一个现象很有意思:几乎任何一种现象都可以用来形容心态心境,例如,心如皎月,心如古井,心如潮水,心如莲花,心如囚室,心如困兽,心如飘飞的落叶,如奔驰的野马,如荒凉的戈壁、翱翔的雄鹰、寒冷的坚冰,如穿透云层的阳光、燃烧的火焰、游动的小鱼,如狼,如蛇,如羊……可以说心有温度,心有厚度,有色彩,有质感,有形状,心可以开,可以关,可以抓,可以缠绕,可以打磨、熨帖、抚摸、雕琢、分裂、爆炸、崩溃……
我们“能”这样形容?为什么一切具体现象都可以来形容心的状态?能这样去表达有没有深层次的原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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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灯燃客梦,寒杵捣乡愁”、“只恐双溪舴艋舟,载不动许多愁”、“风干了梦想”,以常识论,梦、愁、无形无质,梦岂能以灯燃,愁怎可用杵捣,用船载?梦想如何风干?但是我们读了这几句却没有丝毫荒谬之感。燃、捣、载、风干,这几个词本是为描述有形有质之物而诞生的,在上述句子中,却成为连接虚实的桥梁,化虚为实,写意传神。如“风干了梦想”,看到“风干”一词,心中马上浮现干尸、枯鱼、败荷等失去水分活力的事物,再把“梦想”与之对照,对“梦想”的状态就能直观了。
能这样搭配的根本原因是什么?因为心灵概念世界形成之后,寒杵、小舟等具体有质有形的实物早已不是本然的物自体了,而与梦、愁等无形无质的东西处于平等的地位——都是我心中的概念。这些概念又可在想象中具象化:可以是凹凸的、鲜活的、黯淡的、冰冷的、芬芳的、 晶莹的……这些概念可以折叠、可以拉伸、可以酝酿、裂变、缠绕、打磨……所以,石头可舟载,愁当然也可舟载,寒杵可捣衣,当然亦可捣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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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这一观点去观照一些诗句,例如“疏梅筛月影”、“明月染春水”、“夕阳涂抹小路”,这些诗句都给人泛心论的感觉,作者极力将疏梅、明月、夕阳主体化,不仅仅是我们的想象,而是真实的明月、夕阳、疏梅本来就曾是含摄全体意义的整体。
所谓好诗,就是引导我们去发现本质,努力解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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