写给死者的安魂曲——读《挪威的森林》

 

写给死者的安魂曲——读《挪威的森林》

很早就想写一点有关《挪威的森林》的感想，虽然我想起整个故事的时候会觉得太过凄惨，不愿意在过度剖析中再次受伤害， 记得有个朋友跟我说，以我现在的心理状态，尽量不要去接触过分压抑过分剖析人性的东西，无论是书还是电影。而我之前并不知道《挪威的森林》是这样一部作品，如果倒退十年，我读到这样的小说，也许会像很多人一样，把它当成一部“色情小说”，或者像作者描述的一样，当它是一本 “恋爱小说”，读过也就忘记了。只是，一个不合时宜的机会，读一本不合时宜的书，自然有了不一样的感想。

   

在我看来，小说中的人物大概能分成这样几类，直子和像直子一样的人，绿子还有渡边。

直子是小说的女主角，她给人的总体印象是安静温和的，我会想象她是一个留着长发，干净的温婉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杂质，并且有些胆怯的女孩。只是，安静温和的背后是无法被人接受的阴郁。这种阴郁一部分来自家庭基因，她亲眼看着自己的姐姐自杀，给她的心灵造成无法抹去的阴影；还有一部分来自她的爱情，起初，她有一个男朋友木月，他们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然而木月的死亡让她一时无法走出去。之后，发现自己爱上了渡边，这之后，直子长期压抑的病情恶化，不得不到精神疗养院接受治疗（她的症状类似于重度抑郁症）。最后，直子选择了死亡，在她知道其实渡边的爱是比较犹豫的，渡边心里，还有一个绿子。

小说里像直子一样的人还有直子的姐姐，木月，初美以及玲子。除了玲子的结局是比较好的，玲子有一个非常爱她的丈夫，其他人都自杀了。

直子的姐姐品学兼优，是一个看起来独立却活得很压抑的女孩，她从来不曾拥有过安全感，也不知道自己存在有什么意义，只有选择死亡，她的独立并不能给她正面的能量，只能给她巨大的孤独。

而木月，拼命掩饰着自己脆弱的一面，“他总是想改正、提高自己，却总是不能如愿”，他扮演的，永远不是他自己。他活得太痛苦了，最后用自杀的方式逃避他内心巨大的矛盾。

初美更是另外一个直子，她不知道怎样去爱自己，她的心里只有她的爱人永泽，而永泽似乎一直没有对她做出过太多坚定的回应，没有永泽，初美没有办法活下去，似乎死亡是她得到快乐唯一的方式。

而绿子，是直子的对立面，她就那样“像迎着春天的晨光蹦跳到世界上来的一头小鹿”，闯入了渡边的生活，大胆表白，表现出迷人的活力，而渡边正处于苦闷的时期，绿子就是那个在正确的时间出现的人。阳光，活泼，大声说话大声笑，每一个眼神都跳动着生命的光芒。这些气质，在直子身上都没有。渡边大概是爱直子的，然而他遇到绿子之后便开始犹豫，不知道他的选择应该是谁，他怀疑自己，这是绿子带给他的巨大魔力。

最后说说渡边，我是不喜欢渡边的，他的矛盾隐藏在他的孤独之下，而他的孤独与直子的孤独不同。渡边的孤独更多的是一种贪心，他喜欢直子的安静温和，却又无法接受她的心理创伤带来的阴郁气质；他有时候嫌绿子太过吵闹，却又被她的阳光大方深深吸引。他想要的爱情过于完美，因此在两个女孩之间难以抉择。直到直子死去，在一些看似痛苦的挣扎过后，他开始重新审视爱情，审视人生，并且决定和绿子重新开始。不想用太多的语言去评价渡边，只是觉得，遇到渡边，大概就是直子的灾难。

在我看来，小说中的直子不止一个，直子的姐姐，木月，初美都是直子，他们活得比正常人更困难。而在我们的生活中，像直子一样的人，没有办法得到周围人们的接纳，他们没有什么朋友，有的只是一份过度的执着，这份执着也许是关于朋友，也许是关于爱情，也许是关于希望。他们太用力地活着，拼命与孤独抗争，最后失败了，只好选择死亡。读完《挪威的森林》之后，我一度非常伤心，甚至觉得所有的直子都该去死，因为她们真的没法活着。

我从来没有过任何一个时刻像今天一样理解自杀者的心情。

在很多人眼中，自杀的人们只配受到唾弃，自私，懦弱，不负责任。却没有人告诉他们应该怎样生活。每个人都只会讲道理，却永远无法知道陷入困境的人们真正需要的是什么。他们不被接纳，无法正常地与人交往，在自己的世界里扮演着别人，执着于爱情最终被爱情所伤。太过真诚，最终得到的就是被一切抛弃。不去死又能怎样？活着太累了。

我知道在这个世界上，还有许许多多的直子，每个人都在沼泽地中挣扎了再挣扎，努力克制着自己想结束生命的冲动，也努力地说服自己好好活下去。我知道我可能理解太偏颇还有些极端，然而我很想表达，很想讲出来的是，对所有直子的死亡，我是懂的，我明白，我感同身受。那些压抑我都知道，那些困境我都经历过，那些想要像别人一样在这世上好好活着哪怕只占据一个角落也最终失败的绝望我都体会过。

因为我有机会读《挪威的森林》时，正是我成为了直子的时候。

正如小说题词所写：“献给许许多多的祭日”。而我也最终抱着虔诚的心读完了它。那几天，我想起直子就哭，为她死了，也为我自己还苟活着。

我很久没有用如此阴郁的文字写一篇读后感了，读书很多时候带给我力量，当我看到那些在人生的大风浪中还豁达还坚强的人们那么积极地活着，我便多一个理由说服自己人要排除万难往前走。而今天，我非讲一些灰暗的话，为小说中的直子，为小说之外的许许多多个直子，在我活到第三十个年头的时候，我突然就开始相信命运，也开始相信生与死的关系，像村上所说：“死并非生的对立面，而作为生的一部分永存”，而这些道理，原本是不可说的，权当孤独的时候讲给自己的听的话罢了。

村上春树说：“所谓成长恰恰是这么回事，就是人们同孤独抗争、受伤、失落、失去却又要活下去。”成长的痛楚被他概括地很精辟了，我们都在抗争中死去，也在抗争中重生，只是有些人，抗争着，痛苦着，最后没有力气了。

译者林少华说：“《挪威的森林》既是死者的安魂曲，又是青春的墓志铭。”

逝者已矣，愿生者早日获得坚强。

因为活着远比死亡更需要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