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履之往，独行愿也

近期的每个晚上，我一直在看木心先生的文字，常常会深陷其中，看得忘记了时间，以至于白天总想瞌睡，提不起精神来。说实话，以前我是看不太懂先生的文字，也就近两年，才看出了些许道理。怕是自己的年岁在增长，社会阅历渐渐丰富，而人际关系变得更复杂，反倒想要回到“从前慢”了。

每每想到在“文革”被囚禁期间，在纸上画了钢琴的黑白琴键，沉迷于无声弹奏莫扎特曲目的那位先生，似乎，再难的境遇，也不过是把一首《安魂曲》作为结局。

而那位先生，就是木心。

很多人并不认识这位剑走偏锋的冷门人物，若不是因参加2015年《中国好歌曲》的学员刘胡轶为木心小诗《从前慢》谱曲弹唱，加之刘欢在春晚的再次演唱，估计知道先生的人更少了。一位躲在角落的大师，这倒也符合木心的本人的性格。

有人说，别人需要用一本书讲述的内容，在木心这里，只需要一句话就能讲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而读木心的书，会让你觉得这是一件需要极其用心的事。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文字时，便会试着去贴近他的生活，甚至接纳他的不完美。

一如看完陈寅恪先生笔下的柳如是，即使她是个卑微的歌妓，倒也不碍成为史上佳话的才女。很多人质疑木心的文字，说是零碎的拼凑，文字中亦暗含怀才不遇的抑郁与无奈，甚至有些狡黠、滑头。对于一个1982年之前生活在国内，1982年后才开眼看世界的人而言，就像陈丹青说，“他挚爱文学到了罪孽的地步，一如他罪孽般与世隔绝”。

曾经看过一篇引用先生文字为题的高考满分作文，我想一个高中生应该还不具备有领悟文字精髓的能力吧，但寥寥几字却瞬间提升了文章的格调，就像这篇文章的题目一样，借古人之语，话里话外。其实，我觉得高中生可以看看木心的书，摘其中几句，写进应试作文之中，必有上品。毕竟，某位文学评论家曾说过，木心十四岁写的几首诗歌，顾城终其一生都不曾超越。

“素履之往，独行愿也”。这句话出自《易经·履卦》：初九，素履往，无咎。“初九”是阳爻，象征有才能，却甘于低位。《象》曰：素履之往，独行愿也。“独”，是指特立独行，不随世俗的意思。这一爻，说明特立独行不愿同流合污。整句的大意是说如以素朴之心做人处世，亦可安静得过好自己的生活。木心先生的一本书名便取作《素履之往》。

有时候我会觉得，每天上班所要面对的某些事物，与其说是事业，不如说是另一种坟墓，埋葬精神追求的坟墓。但教育的确是真真切切的崇高的事业，只可惜有许多打着教育旗号的世俗事物让人身心疲惫。有这样的思想是很危险的，但愿意给教育事业贴上“单纯”标签的，估计也找不出几个人。

其实，大多数人对现状虽有不满，但亦能安稳度日，便不会再干“出头”之事。人终归是有野心的，不，应该说是有上进心的，却无奈一路荆棘。从心底而言，我最大的不乐意就是给别人带来麻烦，或者说，不愿意低头，更不愿意看人脸色。在人际交往方面、待人处世方面，甚至在感情方面我都不轻易去奉承，倒也不是说清高，而是我自有一套安身立命的法则。

但值得庆幸的是，做选择的人一直都是我自己，没有无奈，没有逼迫，更没有走投无路。很多人劝我离开学校，外面可以有更大的舞台，其实我也无数次怀疑过曾经作出的每一个决定。可想得太多，书读太少，终究还是飞不起来，深深地陷入了自己画地为牢的圈子。

有多少的情景会使我们暗生羡慕之情，但大多人都会悄然把羡慕之情埋葬，掩面离去。或许你所羡慕的，人家未必引以为傲；你所引以为傲的，人家未必会羡慕。平静的背后是我们看不到的表面，但充其量错过的只是他人的生活，与己无关。

所谓的羡慕，不过是“纷纷的情欲”。

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晚餐不需要被记挂，时而节食，时而禁食，到了夜深时分，饥饿感却表现得十足，但仍能安睡。反倒出差到外地的时日，自控力消失得无影无踪，便不再节制。很多习惯，被打破了总有不适，可要重新拾起，又觉得之前的努力无益，让人极其困顿。

经历的一些人和事，倘若中间插入的休止符停留地久了，便是终止，想要重新开始，便是再谱新曲。用先生的话说，“我所见过的生命，都只是行过，无所谓完成。”

尤其静夜

我的情欲大

纷纷飘下

缀满树枝窗棂

唇涡，胸埠，股壑

平原远山，路和路

都覆盖着我的情欲

因为第二天

又纷纷飘下

更静，更大

我的情欲

——木心《我纷纷的情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