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荷塘
不通文意的胖子
闲里翻书,咂摸朱子“半亩方塘一鉴开,天光云影共徘徊”诗句时,记忆闸门被一下子打开。
小时候,我家两边各有一口荷塘。荷塘三面绕山,一面朝田。这一圈山就像是蹲坐着的一个巨人,伸开粗壮的双臂。巨人脚下平缓处点缀着三四户人家,两臂腋窝处各嵌着一口碧玉般的荷塘。两口荷塘在坡度为五六十度的扇形山下静卧着。清冽的山泉和间或的雨水不停的擦亮荷塘的双眸。每当雨大时分,总有披着蓑戴着笠的农人,赤着脚,扛着锹,把千万条泛着浑黄光泽的临时小溪因势利导,引“黄”入塘。所以塘水总在雨后“犯浑”,在晴后又澄澈如墨玉。
令人最难忘的是夏天的荷塘。鸭子们扑棱着翅膀“嘎嘎”直叫,荡起的晕圈层层扩展。嫩黄的荷尖此时也乐得前俯后仰。“小荷才露尖尖角,早有蜻蜓立上头”。在阳光的温暖呵护中,荷尖褪去嫩黄,换上新绿的舞裙。“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出水芙蓉”清秀典雅,“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但这只是对一般人来说的。荷其实是荷塘里的庇护神,就像山上的丛林一样,为其它生物提供了休养生息的地方。荷把一片水域网络成一个生机勃勃的世界,把一块生态圈营造成一个温馨和谐的家园:她扎根塘泥,让鱼儿有所依;她遮天蔽日,让水鸟有所挡;她开花长藕,让人饱口福;她净化水质,滋养稻麦;……
荷经营着一方水系,养育着周围的生灵。
莲藕即将成熟的时候正是农村青黄不接的日子。那年,家里就要揭不开锅了,可二哥也要娶媳妇。彩礼是免不了的。但钱从哪里来呢?母亲这些天一直愁眉苦脸。有一次,她在荷塘边清洗衣服时,恍惚中摔下水去。万幸的是,此时正是荷叶较密,藕杆较粗的夏末秋初时节。母亲慌乱中抓住藕杆,从水坑里爬了起来。那一天我也就吃到了香甜的藕杆。
奇怪的是,愁眉苦脸的母亲经历这次水劫后,却又恢复了她的乐观勤劳。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母亲和大姐经常半夜三更就起来,然后又神秘的出去了。二哥也常常在第二天天蒙蒙亮就去赶集。满头大汗的却兴高采烈的赶回来。一进门,就把一个扎得严密的手绢交给母亲。就在这年的秋收之后,二哥把二嫂娶进了家门。
每当读到周敦颐《爱莲说》中“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中通外直,不蔓不枝,香远益清,亭亭净植,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几句时,都会被陶醉。但今天细细一想,又觉得周夫子笔下的荷总像不食人间烟火、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仙女。在我看来,荷是温柔可亲的母亲形象。荷总是无私的庇护着荷塘里的一切——就像母亲呵护着儿女,维系着一个大家庭。
荷美观可人,总在给予、滋养;委身于水洼之地,僻蹊径,与世无争;荷从不邀功,把果藕埋在泥中,把莲子擎在头顶,把绿披在身上,把爱藏在心中;荷塘一年四季都在蓄水、净化水,一旦作物需要,她就会毫不犹豫的去“加油”,去哺乳。
忆荷塘,忆荷把一切献给人类;
忆荷塘,忆塘把责任留给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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