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路上

     

一

  五月端午，起点北京终点山东微山湖。

近八个小时的长途大巴。路是那样的长，睡了又醒，就像走了一辈子。正是麦子成熟的季节,越往南越能见到成片的金黄的麦田，我们仿佛是在努力地追赶着成熟、和时间赛跑 。不知怎的一种莫名的伤感涌上来。 

    司机师傅说我们要经过黄河，有意降低了车速，我精神不由一震，“久违了，我的母亲！”是在青海时热情奔放的那个，还是在兰州时的坦荡开阔灯，最好是山西壶口的一泻千里的那个……

隔着车窗，天是灰蒙蒙的，金色的麦浪炙烤着河床。我的母亲真的累了吗？没有了汹涌的波涛，胸膛不再丰满起伏，干瘪松弛的支渠，皱纹堆积的河床，横跨两岸的铁路大桥迷茫的呆立着……我不敢相信。

司机师傅说，是因为上游的每个省，都各自在自家的管辖地段，建了大大小小许多的水电站，层层节流。金色的麦子，很像金色的沙，傍晚的景象又会是什么样子呢?长河落日，大漠孤烟吗？

以色列作家尤瓦尔.赫拉利在《人类简史》里写道：农业革命可说是史上最大的一桩骗局。小麦从一株野草到如今称霸全地球，它们默默的牵着人类的鼻子走了上万年。它们才是这世界真正的主人。

人们有时太过追求于果实，有一些东西却像沙子一样，捏得越紧，越容易从指缝里溜走，手疼只有自己知道。车子渐渐的加快了速度，远远的离开那条河了，只剩下在不毛之地的路上，疯长着的无尽的乡愁。

二 

  到达山东的第二天就下起了雨。

《青檀寺》位于山东枣庄，城西不到十里，原名叫《云峰寺》夹在名叫楚山、汉山的峡谷里，始建于唐玄宗时期，为鲁南地区最大的佛教寺院。

青檀寺最美还是要算是在秋天，当秋天刹不住车，撞上了青檀寺，青檀八景便响亮登场。然而当青檀寺邂逅了春末夏初的一场细雨，只是那么轻轻的一擦肩，不知有多少人都要深吸一口气了。

淅淅沥沥的雨中，青檀寺游人稀疏，水汪汪的青石阶上，落满羞涩石榴花，低低的枝杈间和着润润、轻轻、檀的、松的香味，足以叫人张开全身所有毛孔呼吸，近百棵千年以上的青檀树就这么夹杂在各种松树、柏树、银杏树以及各色杂树之间，随意散布在山崖间，石阶旁，小溪边，山顶上，大殿前，有的直冲云间，需仰视才可见其全貌，有的随意拦住肩膀，人们不得不屈尊下来，卑躬屈膝，鱼贯而行，有的虽数次遭雷击，仍摇动绿的枝条。山路曲曲折折，青石阶坦坦平铺，突然，一条笔直且陡峭的台阶直通向山顶的钟楼。

雨停了，荡过一阵钟声，云被钟声惊醒，悄悄的从脚底下溜出来，俯身下去，看！云，正取一份檀绿给松，捻一份槐绿给石榴，引得风的灵追逐雨的灵，钟的灵呼唤着绿的灵……不远处山脚下的万亩冠世榴园，依偎在清潭湖畔为这云，站脚助威。一时兴起，想起济南兴国禅寺那副著名的对联，上联是：晨钟暮鼓惊醒世间名利客，下联：是经声佛号唤回苦海梦迷人，横批是：回头是岸。

伴着阵阵钟声许个愿是极好的：愿“世界上所有的，雨都落回到世界上所有的河里”   

三

微山湖。美哉！微山湖，我愿你是大运河的一部分，一位宽袍大袖的女子，白莲为面，轻雾偎裙，拘一缕晨风束发，踏一片芦花牧鸭……循着芦苇荡中的木桥，低矮的草屋建在泥土坡上。

门前一只黑白相间土著的猫，正伸直了四肢舒服的躺着，肚子圆鼓鼓的是要当妈妈了，见到我，站起来蹭我的裤管，一下一下的，痒痒的，一只不大点儿的狗，也颠儿步颠儿的小跑过来，也许是出于本能，那位准猫妈妈，毫不客气的伸出不大的爪子朝小狗挥去，小狗知趣的颠儿步颠儿的踏着小碎步摇着尾巴跑了转头跑开了-----

  雨后，草叶上伏着一只蝴蝶，残破得像被肉虫啃过的树叶，没有了伸展的翅膀，更没有了翅膀上亮亮的彩粉，导游随手折断草梗提在手中，一边甩来甩去一边说，说那不过是一只飞蛾，没有蝴蝶的轻盈，没有蝴蝶的美丽，没有蝴蝶的灵性……

这时不知是谁的手机响铃了，是小提琴协奏曲《梁祝》只是几个音节，又断了……曾读过一片关于《蝴蝶的家》的散文，里面说，雨时蝴蝶去了哪里？只觉被无数的丝缠着。蝴蝶定是有家的，所以夜晚才见不到它的踪迹。

可蠢笨、木讷的飞蛾没有家，所以才在夜晚往光明的地方扑去，可我宁愿是一只飞蛾，执着于只属于我自己的那团火，因为它在黑夜里还是充满着希望和勇气，在斜风细雨里匍匐于青草树叶间，亦不愿折翅蹲在草丛里，偷闻几段关于蝴蝶的挽歌。

                                                          2016.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