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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湖·夏朵·热爱的

江湖·夏朵·热爱的

作者: 无患zi | 来源:发表于2020-02-22 08:50 被阅读0次


    虽然现在还没过去,但那过去了的已经过去了。

    可以心平气和地提起了。

    飘荡在外,一个地方,你住过三年,肯定会给你留下一个疤。我曾在人生的一个灰暗时期,在那样一个地方住过三年。或许一直都想试图在意识里屏蔽忘记它,也许是因为我以为自己过得不错了,也许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过得并不好,于是又不断想起。

    往事翻飞,每一处都无法脱节。

    回忆是挺累的,尤其是带着审视,可审视终究给一些人没带来过什么,我便是这类人吧。

    那年带着失败者的兴奋踏入社会,有时我很恨自己,不知道为什么而活,因此活得懒而累,只能凭着活的本能,随便挣扎着,挣扎中或许才想去凭借点什么。我说的兴奋,其实是自以为可以给失败找一个逃遁的理由了,而理由也构不成兴奋,所以,它是逃遁本身。

    那年我大概经历了太多琐碎的挣扎,如在大水中,被烂网缠住,刚挣脱,又被另一个缠住。

    那时,快过年了,又快没钱了,那种心情,真不好言说。我花了几百块钱给劳务中介,说是有个工厂,有吃有住,过年也不放假,还包进。于我,只想找个地方过个年,以不至于不知所措,或者说惨点,不至于流落街头吧,至于工作是什么,不重要了。而之前,我在一个也曾带着兴奋去的小广告公司,由于跟老板性格不和,被劝离了,当时感觉世界和人都不待见我。

    于是就真进去了那家工厂,很大的工厂,据说有好几万人,每天严格地刷卡上下班,薪酬以时间严格计算。在那里,人就像是机械的手,我在那大概做了半年的机械的手。

    现代化工厂里自然是没什么人情味和可能性的,每天每时我都用力适应着如失去自由般的困顿,十分钟休息抽烟时会偷偷瞥一眼抽烟室玻璃窗外的麦田和油菜花。工作的车间里倒也热闹,几百人一个车间,而热闹却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里面有很多来自全国各地的年轻女孩,带着各自地域养育出的美。而她们往往让我更是心烦意乱着,原因是我不大会讨女生们喜欢,反又时常要受她们的欺负和冷落,而这更真实的原因,大概我是一个非常平庸的机械手,工作表现一般,女性应是天然喜欢有能力的男性的吧,我也常因此陷于自卑与自责之中。当然也有快乐的时候,那就是在宿舍,宿舍里的哥们都… 怎么说呢,比较尊重我吧,他们感觉我和他们聊天总会给他们一点启示,他们虽不会言语表达,但我知道他们都觉着那微不足道的启示于他们是多么珍贵,一群热血青年拘在这里,大家都想有个希望在吧。所以他们打牌每次都会叫我,即使我睡着了。和他们一闹起来,人生也就无关紧要了。大家常常一起吹牛闲扯,凑份子聚餐,从会零星地谈些工作,到干脆一点不提。显然,工作与热血,相去天地。

    后来他们真都走了,一起,同一天。六个人,走之前也叫了我,可我没走,还剩下一个他们走的前几天刚来的阴郁黑瘦不爱说话的小男生,总像猴一样窝在靠门的上铺毫无声息地蒙头睡觉。

    他们一走,我的世界便失去了活气。

    有天去上班的途中,远远看到有个女生要跳楼,围了好些人,由于我是踩着点出来的,没有多看,便跑着打卡去了。后来也没再打听究竟有没有跳下来。这里的人太多,工作也霸占着太多的精力,一扭脸就什么事都忘了,大家也都像路人一般,没人去正经关心别人什么。

    又过了一阵子,我突然特别怀念之前宿舍里的兄弟们了,此时已春暖花开,我变得躁动不安起来。也越发觉得,当机械的手不是我想要的,反感日积,最终领悟,与其如此,毋宁去死。

    那天是个休息日,和女网友在qq上聊天,忘记是怎么认识的了。平日里闲着的时候会偶尔翻看女网友的照片,她腰和腿很细,胸和嘴巴很大,二十五岁上下,有一股子女性的风采,聊天也不俗气,会比较关注我发的网络日志。那天刚好聊起了工作,细问之后,知道她那里周六日基本可以正常休息,即使这样,收入还是要多于我们这里。

    我像发现了新文明一样,心向往之。

    于是我便向新文明靠近了。


    刚去那天,恰是春正浓时。

    工作半年,有了点余资,至少眼前的几日是可以气定神闲的了,于是又复带起那兴奋,以光临的姿态去到了那个后来住了三年的城边乐土。

    我和那个睡在门边上铺的黑小的猴子,后来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那天他请了假,特地送我过来的。

    具体时间已是回忆不起来了,只是推开门时,一面明亮的大窗子,立于窗边,只见窗外,一泓碧水,幽草萋萋,直沁心脾,水岸一派新翠,竟还有白色水鸟起落啼鸣。再远处,数亩油菜花田,让人觉得热烈而充实,油菜花开得格外绚烂富贵,像是一块块切成方形的金黄暄厚的奶油蛋糕,一下子就填满了心房。那碧油油的麦田间零散着几座朴拙的老房子,阡陌之间,有几个农人在往来劳作。正对面河与田之间,一条整齐笔直的铁轨延伸向远方,不一会儿,真有一列极具镜头感的火车哐当哐当泰然驶入这画中。

    我收拾东西,猴子坐在窗台上沉默良久,他说他有点想家了。

    这里是上海新的城村结合部,属于偏靠近市区的那种。这样的构成环境应该是颇适合像我这样被迫刚进城来还没有找到任何一种融入方式的人住下来,既有熟悉的乡土自然,又有可以瞧见的都市霓虹。

    所以即使后面也发生过生活以及心理上的诸多不适,我还是在这个地方呆了三年。

    这个小区名叫夏朵,隔壁的小区叫飞蝶苑,其实是一个小区被一条中央通道一分为二后的两个名字,两边相互守望,蝶花相依。这个住处是女网友提前帮忙找的,她联系好了房东,当天来时由房东直接带着看了房子,第一个去看的就是刚才提到的那个房子,问了其它已没有也同样靠着河边位置的房子了,于是当即就定下了。

    而对女网友的艳想,暂时终究是只限于了想象,在我最需要新朋友时,却一直没得着机会见面。

    有一天,女网友给我发来了信息,说是她们那里又开始招人了,让我过去试一下,我欣然过去了。

    那天挤在长长的面试的人流中,有随时想要逃走的感觉,像是丢失了尊严,有点戳心。人在面试这个过程中应会觉着自己是无奈的吧,不管是谁,也不生来就规定出一个月要值多少钱,而这里的工作还是千人一价,是有种无可遮羞的卑微感。然转念一想,来这边不就是为了上个班,享受每周两天的正常休息的嘛,哪里来的那么多矫情,也许这还正是真正的平等的方式也未可知呢,于是强撑着精神继续的杵在队伍当中。

    可是,在落选率极低的应聘环境里,我落选了。

    至于当时面试的情景,真的一点也回忆不起了,大概是彼此印象都不好吧。

    又赋闲了大概两周,我心里认定是要去那里上班的,当然这不是励志的话,因为也只不过是去做一名中国制造大潮中的最普通的临时工人而已,说临时,是因为这个身份可能也是不受认可的,或是会随时失去的。至于认定的原因,是因为我的一度不可克服的依赖性,女网友也在那里上班,总觉着在那里心理上可以够着点什么,比没有原因会踏实很多。

    又第二次去面试,果然成功了。

    不像第一次那种颇显狼狈的面试氛围,在大门口排着长长的队伍,这一次是安排在礼堂里,每个人都安静地坐在那里等。其间我还认识了一个有趣的小伙子,聪明低调,善于聊天,充满趣味,他留了我的联系方式,后来竟成了我的室友,在一起住了两年多,直到现在还经常来往。这次的面试官是一位很亲和,至少不用异样眼光看人的人,白皮肤大眼睛,很好看。后来上班后,她远远出现时,每每我还会不自觉盯着她看。那天面试时,在有那么多人的情形下,她还和我聊了几句题外话,当时我还很担心会不会因为这多余的几句话而被认为是个不会好好工作的不合格的应聘者呢。

    在那工作的两年间,经历了工作的充实与辛苦,同事们的友情,无忧无虑的欢聚,放肆的玩闹,毫无保留的倾诉,也曾在停工时段躲在小房子里谈论理想,当然,也有各种的排挤和不公,哈哈,人嘛,总是这样的。还有在已经决心离职的那段时间,部门里调来了一位年轻的新主管,跟其他领导不样,他倒是很看重我,就在那工作的最后一个月,他还给我提了工资。他多次找我谈话,说如果没有更好的去处,先尽量别走,但毕竟我去意已决,办完离职,去跟他打招呼时,他很有些激动和伤感,我倒是欣然有人以这样的情绪给我做为告别。去办公室办离职的时候,我的理由是,今天两年合同刚好到期,所以我是当即就走了的,没有像其他做了很长时间的同事那样离职被拖了许久,因为做为老员工,已然成了每个部门的重要资源。

    在那里,也确实给了我很多印记,最直接的一个就是,现在我用的各种密码,大都是那时的工号,哈哈。两年里我和女网友也成了好朋友,她是先我一段时间离职的,我离职的时候她已经在附近的一家商场开了一间服装店,我经常吃完中饭抱着电脑在她的店里陪她消磨时光,她应该是把我当成弟弟看待了。那段时间我了解到,原来她离过婚,带着一个儿子,后来她在我们工作的地方相识了一个挺不错的男人,已经打算谈婚论嫁了,所以才辞掉了工作,换个自在点的事情做做,也算是备婚了。她心地善良,心境也开阔,和她呆在一起总觉得特别自在。离开那里后,直到现在,竟也再没联系过,也不知她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刚刚登上以前用的qq给她发了个信息。

    离职之后,一年中我都没有再工作,看些杂书,用更多的时间去观察体验小区周遭的环境。

    四季的变换,全从眼前流过,甚至每一片云,每一抹晚霞,我都仔细看过。整个小区,是三面环河而建的,沿河的小径几乎夜夜都留下我的足迹。临水揽镜的月亮,是那时我最好的朋友。花当然是很多很多的,玉兰,桃花,海棠,栀子,茉莉,石榴花,蔷薇,夹竹桃,木芙蓉,美人蕉,兰花,紫薇,菊花,梅花…还有很多野生的不知名的河边长着的水性野花,总之四季里花这里是常有的,它们烘托着生之庄严,也当是不负夏朵之名了。我最喜欢的是石榴花和美人蕉,于我有种家常的美感,因为打小就常见。喜欢雨天去看石榴花,花朵红艳,似乎是体内鲜血地努力孕育,雨中孤独绽放时,是一种生命力的凄美宣示。喜欢河边去看美人蕉,带着点野气,却落落大方,清爽干净,依水自得,花本为美。蝴蝶也是很多的,从天一暖到天已寒,一直有翩然飞舞的各式蝴蝶,它们是温和的精灵,如意安详,谁看到都喜欢。记得第一天来到这里时我们就被蝴蝶吸引了,还在草坪花丛中扑蝶玩闹呢。蝶舞穿花,人心喜悦,所以小区的另一半叫飞蝶苑。

    这小区的名字真是个妙举,虽不遵循现代聚居群落的文化属性,却让包括那些说也说不出口的人也一瞬间退回到生活的本真里,至少也是一种诗意的启示吧。小区是小清新的法式田园风格建构,理念上提倡回归自然,于正南方远望去确有一股清木之气的,后来听说小区的设计方案还获得过全国建筑与环境金奖。我想选择留居在这里的人们,也大概是因着这名字的缘故,或后感或先知,许多人脸上都有着恬静少争的气息,绝少出现吵吵嚷嚷嘈嘈杂杂的情状,很多娱乐场所也都安稳地让人感觉不真实。

    有时兴致好时,会和室友一起,沿着小区河边上的那条笔直的铁轨,一直走很远的路,聊天也变得有了穿越感。那其间我们沿着铁轨,还发现了几处少人知的有趣的小集市和特别有沧桑年岁感的小居落。

    两年严格的工作,和这一年顺其自然的沉静,使我减少了一些内心的虚浮之气,可能也还增加了一些有根据的所谓的自信吧,是比以前从容了一些。

    这年里一个偶然的机会,认识了几个做活动策划的朋友,跟着他们出了几趟远差,看到了不同的景,了解了不同的人,心里似又隐现了一个出口。后来我去了他们公司上班,这份工作成了我做得时间最长的一份工作,直到现在。

    还记得第一次出差回来,看到每一个人都想对他们报以微笑,都想与他们打声招呼,我想我心里的那个社会性又被激活了。在这期间还认识了高中同级的一个女校友,她大学毕业后来到上海工作,后来女校友成了女朋友,和她一起度过了很多应属于生活的好时光。因为来自相同的地方,有着类似的背景,年龄相仿,很像是久未见的老朋友。

    后来在决定要不要跨一步走出去工作的问题上,她给了我积极而肯定的答案。她工作特别勤奋,一度也成了我在工作上的有力支撑。我很喜欢这份工作,当然我要承认我也很喜欢她,大概再没人像她那样爱我了。也许,正是由于喜欢,由于第一次走到自己真正喜欢的并且是真正融入社会了的天地里,我是需要重构的,重构是痛苦的,我的心和我的肌体都会有异常的反应,有时候焦躁,有时候任性,有时候折磨工作,有时候,更常常地去折磨她,而我知道这些都是出于热爱。最后女校友还是离开了我,想象中她的离开是会剥离骨肉般使我难以承受的,而那一天,直到现在,却如此平静,可能她的离开也是平静的吧,也许,她好就好。

    我也曾怄气似的对她说,你是不该把我从那里给拐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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