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里生活,这个节点仿似只有超市才能有过年的气息,扎堆的人流,热情的曲目,琳琅的商品,充足的货源,闹猛的吆喝,欢快的嬉笑,无一不是告诉我们,真的就要过年了。
而小时候生活的农村,这时候早已年味十足了。
腊月二十以后,村里平日里喜爱且擅长捕鱼的老少爷们,抽着劣质的香烟,又集中在村口土坡商议,已近年关,村里的大坝要箍鱼了。各自分工,拿出搁置很久的渔网(超大的那种),及胸的连体胶靴皮裤,晒晒太阳,吹吹暖风,以待再次上岗。
某个下午,四个壮劳力,前后各两人,用两根结实的长竹竿,抄起渔网,分别扛在自己的肩膀,大步流星的并排走向坝边。
已经有一些汉子站在坝埂上等着,抬网的壮汉把网放在岸边,他们便开始抖网,一字拉开,抓住一只角,背在自己的肩头,从坝中间分别向四周,顺着坝沿跑,掌头的吆喝着,前后跑动,随时掌控拉开的渔网位置。
等完全把渔网抖开,他们隔着差不多相等的距离,每人手上拉着渔网的边缘,呈弧形围着。
捕鱼的日子一般都选在风和日丽的午后,点把钟的日头斜斜挂在西南边。坝边站满看热闹的,老人,小娃,姑娘家,小媳妇儿。我坐在一个极不起眼的旮旯,双手抱膝,下巴磕在膝头,眼里充满了惊奇,心里充满了神奇,望着这一切。
捕鱼的壮汉们,拉着网,喊着整齐划一的号子,自己给自己鼓劲。水面蒸腾着雾气,下到水里的汉子,鼻头通红,即便是午后,也依旧能呼气成霜。他们黝黑的脸庞,闪耀着光芒,每个人的眼里都是满满的希冀,希望这一网上来,能有满满的鲜活跳跃。
大概是为了缓解一下疲乏,拉网的汉子又和岸上的妇人插科打诨,引起一阵笑骂,笑声回荡在坝上。
村长背着双手,在坝边来回踱步,不停看向坝里的渔网,一边喊着,哪来那么多废话,拉个网也堵不住你们的嘴;一边又喊着,你们多吃辛苦,争取多搞点,大家伙能多分点。
小小的我,人坐那里,心里真正是矛盾极了。因为农村生活清苦,想着多捕点上来,能多分点鱼,回家就可以看见家人的笑脸;又想着这鱼儿被捕上来,她是不是就活不成了,那该多可怜。却啥也不敢说,唯恐引来长辈的责骂,一个小小的人儿,坐在那独自纠结,独自开解。
在岸边和拉网的一片欢呼声中,开始收网。他们往一个方向集中,渐渐靠拢,终于看见鱼儿欢腾在冒着雾气的水面,有些惊慌失措,有些互相自卫。后来学到范仲淹的《岳阳楼记》,其中那句“锦鳞游泳”,总让我想起老家的这个场景。这会儿我早忘了我刚刚的纠结,真正少年不识愁滋味。
网已被拉近岸边,捕鱼的汉子们坐下歇息,另外早候着的一群人,开始拣鱼,装在稻箩里,往指定的地方挑去。
挑着的稻箩,沉甸甸的,肩上的扁担压的弯弯,随着汉子们矫捷的步伐,整齐欢快。在村里人的眼里,岂止是一尾尾鱼,更是给自己劳作一年的丰厚回报,是年三十晚上饕餮盛宴的原材料。
因为要箍鱼,上坝的水被放了一些,水位已低于泄洪渠,整个泄洪渠都是干的。捕上来的鱼便被放到泄洪渠,一字排开。大小搭配着,分成一份份。村长拿着笔,在早已准备好的小纸条上写上序号,放在鱼堆边,让村里人抓阄,抓到哪个是哪个,虽然还是会听到偶有怨言,抱怨自家的鱼儿个头小,但也怨不得谁,大多都开开心心的回家了。
等家里大人抓阄领到自家的那份,我便拿着菜篮子,把鱼都装上回家。晚上一家人守在锅间,昏黄的电灯下,刮麟的,剖肚的,拔腮的,过水的,分工明确,速度解决。
奶奶念叨着,鱼泡可以红烧;鱼头可以红烧也可以炖汤;三十晚上要烧条整鱼;个头均匀的几条要做鱼圆子;剩下的就都腌起来,来年嘴里寡淡之时,还可以一饱口福。
年少时的腊月,饱满丰硕,而今,守着旧传统,过着新生活,我仍然喜欢过年,盛年再来。心里有,就都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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