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睡里感到憋闷,头疼,想坐起来。两肘支撑,脑袋上送,却是碰了紧紧的木头,只得又躺下了。
他们趁着我的熟睡,把我装进棺材。四周那揳入的八个大钉,要让我万劫不复了。
这睡着总不能长远。我翻了身,那棺材也跟着滚动。他们还没让我入土。
有点感激。既如此,就横竖动吧。反正在这里面的包围,总不至于能直接地甩出。我在棺里不停地翻身,这棺材也便不停地滚动。到后来,我即使不想动也不得了,那滚着的棺木带着我,要滚下深谷或者沟底。
除了撞击,并不害怕。棺材的贮存,并非必是活人。他们是失误还是玩笑,以为我已去会阎王,没想到我还在这人间。
终于不动。我又随意地一晃,棺木竟开了一块,剧烈的滚动让它散架,我又看见了灰蒙蒙的天。虽然雾霾,但总不比死要好许多。我走出。雾气散去,却更清冷,我好像其实也无处可去。我摸着脚下的麦苗,竟是自己摇耧的播下。几粒白冰被眉毛蓬住,下雪了。苍茫也顺了夜气,天黑了。出来也无处容身,我只能去搬来棺木垫下,在上面铺了干了的红薯秧子,对峙这风雪长夜。
天明,我走出地块,回看自己的脚印,自己竟也怀疑自己人类的身份,难道我是鬼的回访?我回到村子。燕窝在,碾盘在,耕犁在,老井在,就连那高高的炮楼,中空了二百年的柳树,都在。小学校的钟声响起,我走进教室,拿起粉笔,刷刷地在黑板上写下《凉州词》。村里,所有的人都成了我的学生,远处的教授也来了,他们听我对古人的解读。他们是古人的知音,他们能知道我的对错。村里没有警察,却不知哪里的特警赶来,为着保证良好的秩序。
末了,村人让我讲解他们所处的那时期。我看见几个官员睁大了眼睛,支愣起了耳朵。我其实并没有读过书,稍微的优势是记忆尚好,绝不说谎昧良心。我批了我八十年的所见,我讽刺他们对权奸的怀念,我说社会不能没有良心,我说钱其实一点也不能解决重大问题,我说国家和个人一样站直了才有尊严……
下边的人群骚动。大家涌向我,喊我明星和领袖了!所有的警察都把持不住,他们一起把我抬高扔起,又稳稳接住。
忽然,暗枪闷响,有子弹出了我的胸膛。人群比鸟兽散得更快。血流着,并不是很疼。
他们在我渐僵硬的身体旁平静坐着笔录。我说了自己从棺材里的解放,他们点了点头。
我被装入铁焊的棺材,放入石头垒砌的墓道,外面他们用钢筋水泥浇铸,坚固无比了。
我真心感激。盗墓贼无法来打扰我了,除非用炸药。放心,现在一把枪都难以见到,我长眠千年没有问题了。
我吹了三声口哨。地下的小精灵来我这儿集合了,什么也阻挡不了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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