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古人相遇,下水文)
如泣如诉的琴声在暗夜低回、缠绕,久久不散。
侧耳细听,《胡笳十八拍》。没错,是《胡笳十八拍》,可这是我从没听过的《胡笳十八拍》——如大漠的孤烟,似长河的落日;如野鹜齐飞时振翅的欲望,似烈马脱缰时狂暴的压抑。千真万确, 这不是我听过的任何一个版本的《胡笳十八拍》。
揽衣推枕,月光映照出一条并不宽阔却也清朗的小径。那琴声便是从小径的那端传来。
小径两旁翠竹幽幽,月光穿过竹叶的间隙投影在小径的青石路面,水墨画般朦胧轻盈;清风抚弄着竹梢,水墨画居然婷婷袅袅地生动起来。我细碎的脚步也在这水墨画里点出了节奏,竟和上了那“十八拍”的韵律。
转角,月光忽而暗黄许多,绿竹、月影忽而消失不见。头顶是轮满月,月晕微黄、无光。极目尽是黄沙,小径沙尘漫漫,已分不清边界。远远旌飘幡动,衣带裙裾在沙尘的搅动下尽显灰黄。月晕忽而被飞起的黄沙染成了血色。灰黄的天幕下一队灰黄的人神情凝重、肃穆而庄严,缓缓地却稳稳地向我走来。那琴声就是从那队伍中间的一顶四人小轿传出。
小轿在我身旁兀停下,轿帘半启:“你不用劝我,我是不会再向北走半步了!我要回去,回到我来的地方!”
“我不是来劝你的。”我替她打起轿帘,趁势看清了她的面庞——铺天盖地的灰黄里一朵清莲。我还看清了她捧于胸前的那面琴——居然不是焦尾,而是绿绮,是通体黑色,隐隐泛着幽绿暖光的绿绮!
“你不用骗我。”她见我的目光注视着那琴,伸臂推琴到我面前,“我把两个孩子留给了可汗,我把所有的陪嫁留给了可汗,我把所有的书卷留给了可汗,这还不够吗?我只带走绿绮都不被可汗允许吗?”她兀地又收回绿绮,紧紧搂在胸前,几滴洒在琴弦上的清泪,竟也呜咽轻啼。
“文姬,我是来迎接你的。”我为她放下轿帘,“我是来迎接你和你的绿绮的。”
我走到队伍最前面,牵过那匹高大健硕的枣红马,缰绳一勒,向绿竹掩映的小径奔去。
《胡笳十八拍》在身后缓缓流淌,流淌着最轻松、最欢快的版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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