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洛文尼亚黑暗剧场——Devil Do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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业余

扯皮

在本文开始之前先当个自来水，推荐一下豆瓣社区的Devil Doll讨论小组：https://www.douban.com/group/devildoll/感谢他们在中文网络里留下关于Devil Doll的大量资料。本文许多关于访谈的内容都是来自该小组成员的翻译（小声：其实是白嫖的啊！）感谢他们他们在Devil Doll科普方面做出的贡献啊！（没他们基本也没我什么事了啊！）

接下来你可以听着下面这首歌阅读本文，不过以本文的长度看我想你大概是听不完的，因为这首歌有45分钟……

中立之国的末路

冷战时期，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坚持独立自主和不结盟运动。当时不论是北约还是华沙，都没有将自己的范围划进南斯拉夫的领土中。它就这样挡在铁幕中间，直到九十年代东欧剧变的浪潮掀起，这个不大不小的共和国终于无法平衡自身内部不可调和的矛盾，最终，变得支离破碎。

这是一个变革的年代，是新世界对旧世界的分解。而在这举国上下的大洗牌中，各种事物的不断解构与重建总是免不了融合变异，最终孕育出独特而剑走偏锋的灵魂。

Devil Doll：疯癫的诗人

Mr. Doctor出生于前南斯拉夫的斯洛文尼亚共和国，八十年代进入大学，前后获得犯罪学和哲学博士学位。1987年组建Devil Doll乐队，并分别在意大利的威尼斯和斯洛文尼亚拥有不同的乐队成员。

关于乐队成立的初衷，我们可以视为Mr. Doctor早年经历与个人趣味相结合的产物。因其母亲是钢琴演奏者，所以Mr. Doctor从小便有母亲带领培养音乐素养。同时，Mr. Doctor本人对于二十世纪二三十年代的默片情有独钟，默片引领的“银幕年代”因为没有声音，所以在视觉表现上下足了功夫，对视觉的偏重也使当时的默剧偏向于表现主义。而这正是吸引Mr. Doctor的点——向这些表现主义作品致敬，是Mr. Doctor创作的乐趣。将表现主义以音乐形式展现，是Mr. Doctor创作的目标。Devil Doll的第一张专辑The Mark Of The Beast，用Mr. Doctor的话来讲，它拥有电影的结构，在歌词与主题上也是向电影剧本的方向看齐。但对本专辑的探讨很遗憾我们只能止步于此，因为The Mark Of The Beast全球仅发行一份，而这独一份的唱片也被它的创作者——Mr. Doctor本人收藏。除了参与本专制作的乐队成员外，无人能目睹它的真容。

“他仅发行了一份，而对此我真的完全不能理解，当时我对这个自虐性的商业自杀行为感到暴怒 。他带着一种确凿的惊喜回答我：“这是一份绘画，而非一份视觉作品。”（原文为'This is a painting, not A graphic work“）..这就是全部。 ”这段话出自对Devil Doll制作人Jurij Ton的采访中，（Jurij Ton是Devil Doll的元老之一，贯穿了乐队十多年的历史，在Devil Doll所有专辑的制作中都扮演着重要角色。）

关于Mr. Doctor的神秘行径，我们还可以再看关于Devil Doll于1989年发行的The Girl Who Was...Death的例子：Mr. Doctor在专辑发行后先后举行了两次小范围的现场音乐会, 在音乐会上分别向听众发放了该专辑的磁带和黑胶唱盘. 非同寻常的是黑胶唱盘制作了500份, 音乐会上只发送了150份, 每个唱盘都有不同的Mr. Doctor手绘的唱片封套, 有些甚至是用他自己的血写成. 而剩余的350张全部被Mr. Doctor销毁（有一种说法是，只有毁了多出来的350张，才能显出剩下150张的珍贵……）。

乐队成立伊始，那时的Mr. Doctor很少露面，也几乎没有接受任何媒体的采访，再加上本人各种离奇的举动，一个神秘疯癫的形象深深印在了乐迷的心中，这既代表着Devil Doll，也代表着Mr. Doctor。

拼贴的艺术

Devil Doll的音乐，是一种拼贴的艺术。它至今发行的所有专辑中，大都只有一首歌（1991年Eliogabalus除外），而一首歌就平均时长一小时。而同时，你又无法对这一个多小时的音乐有一个明确的定义——它不像传统古典音乐一样，一个小时的时间内，构建出完整的框架。以古典音乐的创作逻辑看，Devil Doll的音乐时而松散，时而紧凑，反复无常，没有严谨的曲式结构；它也并不是单纯的没有分轨，若真要按普通专辑一样将Devil Doll一个小时的音乐进行分曲，那会造成一首歌有几十分钟，而另一首歌却只有十多秒的状况，更会显得杂乱无章。你无法去简单地去归类Devil Doll的音乐，更无法以想当然的方式去解构它。Devil Doll所做的是——将一段段“章节”拼贴在一起，一切都为主题表达而服务，最后所展现出来的是一种类似于歌剧的听觉体验（但你又不能直接将它定性为歌剧）。至于所谓“章节”里具体内容的选取，Mr. Doctor更是毫不顾忌，从金属到暗潮，从古典乐到前卫摇滚，甚至是电影原声。你能在这一段段章节里找到各种音乐元素。而如此多的风格在不长的时间里聚集，就必须要一个贯彻始终的主元素来统合它们——就是Mr. Doctor本人的歌声。他在过去的采访中将自己的声音比作一种乐器，搭配自己创作的歌词赋予音乐氛围和色彩，事实上，Devil Doll的专辑录制过程就相当于Mr. Doctor在录音室里进行一场无人捧场的演出。极高的技巧性使其足以将上述各类音乐风格一一串联起来。就像之前所说的，一切都为主题表达而服务。

“Mr.Doctor以他的声音作为乐器，并且其不同的可能性也像乐器一样能够做到（滑奏，跨八度，不和谐和弦，第4声调以及其他等等）在这基础上他还用了勋伯格的Sprachstimme（一种人生技巧）”——DD Fanclub主席Rossana Pistolato

“我决定打破一切音乐类型的界限，吸收一切能更好的刻画和表现故事中深层感觉的音乐。审美上的一致性是由一种能够宣讲、大喊、尖叫、颤抖和歌唱，以一种狂热的诵唱（Sprechgesang）风格来演绎的“人声乐器”所给予的，不凭借录音室的把戏，全然依靠自我强加于声线上的酷刑，紧随着Lon Chaney 的非折衷主义道路。”——Mr. Doctor

斯洛文尼亚黑暗剧场

Devil Doll各种作品中有很多主题，大致来源于Mr. Doctor的兴趣爱好，生活经历与时代背景。

例如1989年发行的The Girl Who Was...Death 的大部分灵感来自于1967年的英国连续剧The Prisoner（The Girl Who Was...Death就是本剧中第15集的名字）一部关于逃亡，探讨意识操控，自由意志的科幻悬疑影片，The Girl Who Was...Death中的“第一幕”就是关于主人公躲避追杀的逃亡经历。以及，专辑中的个别歌词也是出自此剧的部分台词。

又比如1992年发行的Sacrilegium ，Mr. Doctor将它称为“是所有专辑中最为紧张和最具幽闭感的专辑”。1990年12月23日，斯洛文尼亚（尚为南斯拉夫社会主义联邦共和国成员国之一）进行全民公决，并以进九成票数赞同独立，次年6月25日，斯洛文尼亚正式宣布独立，南斯拉夫随即派兵向斯洛文尼亚宣战。战斗历时十天，最终以南斯拉夫军队的撤退告终。Sacrilegium 就是在这戏剧性的十日战争中所录制的。用Mr. Doctor自己的话讲：

“Sacrilegium的故事背景设定在二战前的欧洲，伴随着它堕落，怀疑和死亡逼近的气氛，和我在那些日子里所感受到的街道上的气氛毫无异处。那样的社会背景就是我那段日子所经历的毁灭班的极度痛苦的镜像。因此，我的演唱充满了绝望和一种“没有明天”的精神窒息，那是很难再现的。 ”

除此之外，诸如爱伦坡，狄金森，勃郎特等著名文学家，诗人也是Mr. Doctor摄取灵感的重要来源。

而不论选材为何，Mr. Doctor总是会在其之上加入浓烈的个人风格：惊悚的氛围，古典的风格，不断起伏的情绪变化，尖锐，阴森的唱腔，让各种关于历史的，现实的或幻想中的主题最终统一的偏向哥特的感觉。但同时要注意，Devil Doll音乐中的黑暗并不是一黑到底的，极端的黑暗，它并不像很多工业暗潮或金属，从头到尾一直压抑或一直释放情绪。Devil Doll音乐中情绪的下降和上升是反复不断的，具体表现为阴森与悠扬的旋律互相穿插。不论消极还是积极的情绪，发展到一定程度后都会开始回弹。Devil Doll的“恐怖”并不是靠“很恐怖”的Riff，“很恐怖”的Solo塑造的。它是拼贴的艺术，各章节间非理性的切换，才是让人对Devil Doll感到不安的一大因素。非理性，是Mr. Doctor最大的创作母题，最强烈的个人风格。Devil Doll的音乐中，或许前一秒还在厚重的吉他Riff中，后一秒瞬间就变成急促的大提琴演奏。前一秒你的情绪还在上升，后一秒突然开始直线下降。Devil Doll的音乐中蕴含的情绪确实不是最极端的，它很容易回弹。但你不要指望在这回弹中听到学院派的“张弛有度，此起彼伏”的感觉，戛然而止的顿挫感才是Devil Doll音乐中的常态。或者你可以理解为，Devil Doll的极端就极端在它情绪波动的反复无常上。像是个人格分裂的精神病患，没有理性可言。所以你在听Devil Doll的时候依然得时刻绷紧神经，因为你无法用寻常逻辑推测接下来你会听到什么。

“我们为Dies Irae录制的作品总共加起来超过了700分钟：“梦魇”中那极端的剪辑部分实际上是从700多分钟的长曲中随机挑选的，毫无逻辑性可言，既然是在最糟糕的梦魇中，就全然不会受理智所控制。”——Mr. Doctor（1999年发行的Dies Irae时长45分钟，之所以总共有700分钟是因为最初的样本被火灾烧毁，于是本专的制作历程几经波折，有数种版本。）

七十年代中期，南斯拉夫开始进入了经济发展的困境中，并在八十年代初陷入大幅度的滑坡，而当时还在大学研修的Mr. Doctor，学习的也是犯罪与哲学专业。我们是否可以认为，Devil Doll的音乐之所以有如此神经质的风格，是否是因为Mr. Doctor年轻时一直生活在这种紧张而悲观的氛围中呢？

Devil Doll音乐下的角色，时刻都处在一种精神恍惚的状态。他们既扮演着观众，也扮演着演员，在一幕幕荒诞戏剧中的舞台上咏唱，呻吟着。他们像是Mr. Doctor心中分裂的灵魂，站在破碎的镜片中窥探相同的现实，却因为成像的扭曲而有了各不相同的看法。一切都被搬上了舞台，信念之境中所照射的意志，最终成为了黑暗剧场中的一部分。

Mr. Doctor

Mr. Doctor的真实姓名，至今无据可查（至少中文网络没有），而关于为何自称Mr. Doctor，目前最可靠的说法是其来源于近代西方著名的双重人格怪物形象“化身博士”（Jekyll and Hyde）其在二十世纪有大量影视和戏剧作品，倒是与Mr. Doctor的爱好有很大重合；化身博士有自相矛盾的双重人格，倒是与Devil Doll音乐中那癫狂的状态异曲同工。这么说Mr. Doctor这个名字很可能就是出自于此，但这终究只是猜测。

  对Mr. Doctor，你只能猜测。

  对理性的需求，是当下人们最重要的精神需求之一。社会发展需要理性，治国平安需要理性，科学发展需要理性。但凡是个稳定的结构，都需要理性支撑。这是当下人类的主旋律。     

放在音乐创作上也是同理，音乐也是门严谨的学科，一环接一环不能有任何纰漏。而在这种舆论环境下突然出现这么一种音乐，没有严谨的结构，各种元素五花八门跟个大杂烩一样。这时它可能只会收到两种评价：“欣赏不来”或“不伦不类”。Mr. Doctor的创作生涯中，不缺这两样声音。

但他在自己的道路上行走着，从Devil Doll诞生到消失，一直做着相同的事情——用演绎法表达音乐。一切事物都有自己独特的个性，人们用归纳法将不同事物的本质一一归类，由此诞生了类型和学科，在此之上的建构变得有依可循。但Mr. Doctor，他不想被归类：“用建筑学上的话来说，一旦你理解了它.......游戏就结束了”

他希望自己创作中的意象是不断变化的而不是一个个固定不变的概念。或许，正是因为这个想法，才让他有了对于“非理性”的绝佳演绎。因为只有“非理性”的精神才能展现出人类意识的流动性。

  也正是因为有这么贯穿始终的思想引导，看似杂烩的风格才能有机统一起来Devil Doll最终才成为经典，而没有流于所谓“不伦不类”的三流音乐。

  社会毫无疑问需要理性，但你无法避免个体的多样化，导致逆潮流的思想出现。

“人越是被理性主宰，越是不能成为伟人”——Mr. Doctor

在变革的年代，各种事物的不断解构与重建总是免不了融合变异，最终孕育出独特而剑走偏锋的灵魂。

Devil Doll专辑列表

 The Girl Who Was...Death（1989）

 Eliogabalus（1991）   Sacrilegium（1992）

 The Sacrilege Of Fatal Arms（1993）

 Dies Irae（1999）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