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日午间,林尘正在屋内闲坐,只听得院内有人喊道:“林姑娘,林姑娘。”
听声音是江海,林尘只当是来送东西的,为当面答谢起见,便与木槿一同出去了。
江海先自向林尘唱了喏,笑道:“林姑娘,才刚戴院长上山传回消息,祝家庄打下来了。”这一句话声音不大,却似一声惊雷,惊醒了林家院里大小人员。
大家你看我,我看你,一面咧着嘴笑,一面不停重复着:“厉害厉害,这就打下来了,这就打下来了……”只有林尘一个心内难受,笑也不是,皱眉也不是,只得默然不语。
“小小一个祝家庄算不了什么,以咱们梁山兄弟的武艺,打东平府都不成问题。”江海得意笑着与木槿说了一句后,从怀里取出两封书信来,“这是林教头与秦娘子托戴院长捎给姑娘的。”
“祝家庄既已打下来,想必哥哥他们这两日就要回山了,怎么又捎回书信来?”林尘满是疑惑。
木槿也有些不解,并未多言,且上前接了书信,递与林尘。
江海道:“听戴院长说,今日人马困乏,兄弟们且休整半日,明日回山。大约……是林教头怕姑娘挂心,才特意捎回书信来吧。”
木槿笑道:“想来是为此,教头临走时就千百般怕姑娘忧心的,如今人还没回来,信先来宽姑娘的心了。”
信既已送到,江海说了一两句闲话后,便告辞回去了。
林尘、木槿两人拿了书信回房,木槿随后掩了门。
“哥哥写信来也就罢了,荻儿怎么也写信来?”林尘说着,赶紧就要拆了信去看,却因太过心急,一时没拿住,两封信都掉在地上。
这一掉,也不必拆了,花荻那封信已掉出来小半截——信不曾封口。
林尘急忙捡起来,走马观花过了一遍,只是无奈摇头。
“信上怎么说?”
“她说看见哥哥让戴院长捎平安信,自己也赶忙给我写了封信。信里大抵就是说此次打祝家庄多壮观之类的,最后还说要回来与我细讲。”
林尘将信递与木槿,木槿接过信来看了一眼,不由得笑了。那信上的字写得又大又潦草,洋洋洒洒直有三页纸,她虽识字不多,看不太明白,可也猜得到花荻是如何描述这一场战争的了。
虽说林冲写来的是平安信,可林尘未亲见信中内容,犹有几分不安,忙去拆了哥哥的信,只见信上写道:
无忧
见信勿急,祝家庄已破,吾甚安好,明日便可回山,汝无需回信。皆因戴院长能日行千里,今日便可到山,故此烦其捎平安信一封,以安汝心。
前日兄擒扈家庄女将一名,为扈太公之女,后此女被公明兄长差人送至宋太公处,不知你可知否?今闻听扈家庄一家老小尽被李逵兄弟所杀,只其兄扈成一人逃走。
她若未被擒,或与父母同死,或与兄同逃,万不至如今孤苦无依地步。细想竟是为兄之过矣。汝最怜他人苦处,若得闲时,去太公处探望、照料一二。
人生无常,旦夕祸福,自有分定。切记,万勿因此悲戚思虑,劳心伤神。若汝为此凄伤不安,兄越发罪过难恕。
兄林冲
一家老小尽被李逵所杀……
一家老小尽被李逵所杀……
林尘看罢信,只觉迷离恍惚。她不曾见过战场,对于死亡、尸体没有什么概念,可她经历过熟识的嫂嫂离世,看见过哥哥的满身血污。
无所依靠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她再熟悉不过……
恍惚间,这白纸黑字的信仿佛显出鲜血淋漓来,殷红的血里,隐约走出来一个姑娘在四处寻找着什么,一个孤零零的姑娘……
“怎么了?这信上写了什么?”木槿看林尘神色不对,忙扶了她坐下,问道。
林尘手里攥着信,并不答话,神情凄恻。
“任他天大的事,没有过不去的。”木槿将林尘手里的信抽出来,逐字看去。
“安好……既是林教头安好,还有什么不好的事值得这样呢?”木槿看见安好二字,暂觉无甚大事,正要再往下看去,林尘却忽地抱住了木槿,有气无力道:“哥哥说,他擒的那员女将让宋大哥送到义父院里……”
“嗐,就为这个?宋头领不是那样的人,再说了,咱们退一步讲,男女情事是自然之理,就算宋头领真有这个打算,也不见得不是段好姻缘。”木槿半蹲下来,扶着林尘双肩,面对着她笑道。
“不是为这个,是……哥哥说……那姑娘一家老小已尽被李逵所杀。”
木槿闻言也愣住了,沉默了一会儿,后将信搁在桌上,自起身叹气道:“可怜这姑娘也是个苦命人……”
林尘默默无言,只是看着信出神。
“这事听了,除了那心冷的人,旁人自然要为她难过一番的,可伤感过了,撂开手去依旧过日子才是正理。你可别多想,要为这种事难受,一辈子也难受不过来,也不用再见笑容了。”木槿把信收起来,缓缓劝道。
“我们是遭过难的人,如今不体谅别人也就罢了,却又害了别人。”
“这也没什么谁害了谁,两军交战,伤亡是免不了的。且不说她如今孤苦伶仃,等明日大军回得山来,咱们山上的粗使婆子也得有几个没了丈夫、儿子的,她们又是谁害的呢?”
林尘越发思绪纷杂,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觉心中悲戚难抑。
“别多想了,这世道不太平,人活得难,谁也怨不得谁,谁也顾不上谁啊。”
林尘点头,勉强微笑道:“我知道,你不必劝解我,我没多想。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听得这样的事,难免要为她难过一阵儿。”
“那就好,今日可要去宋太公院里瞧瞧?”
“我还没想好呢……”
“这不急,她已没了家人,往后自然要在山上常住,见面的日子多着呢。”
林尘点头,一时并无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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