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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氓(1)

流氓(1)

作者: wilsonwong | 来源:发表于2023-12-23 10:00 被阅读0次

    这是个流行“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儿钻地洞。”的唯成份论时代,各种政治運动风起云湧。

    成舜出生「反革命份子」家庭,單聽這身份都令人膽寒,遠而避之,這屬社會最被人歧視的底層,他从小就沒有父親,沒有一個關爱的家庭,在社會上也自然的受到冷漠和歧視,學校和老師也自然的冷落和厌倦,在這種壓迫的環境里成長,他变成性格頑劣,无心上学,调皮捣蛋,无事生非,蠻橫不怕死,从不做功课,留级再留级,终于學校认为无可救药,小學五年級就把他開除了。从此,他整天浪跡街头。

    听说他老爹之前是國民黨的高官,是在“镇壓反革命”时给镇压了,那時他才二三歲對父親也沒有什么印象,所以也无所谓,只知自己是反革命家庭,父親姓陈,屬於社會最底贱的阶层。

    老妈叫徐文艳,是有些姿色,有點学识的女人,老爸被鎮壓后不久,她也很快就改嫁了,嫁给一个前朝的政府小職员,解放后仼间公司做门衛的老先生。很快她又生了一个儿子,母亲把心思都放在新生小弟弟身上,百般呵護,好東西都留給小弟弟。

    一家人擠在间有着向街门面的十来平方米的地方仄居,四口人实在太拥挤,什么东西都堆在一起。文艳這人心靈手巧,聰明能幹,在自家门口放了一台衣车,帮人做衣服。白天把衣料布匹都堆放在那張摇晃欲散的木床上,晚上睡觉才把东西拿下来。床尾就是一个煮飯的蜂窩煤炉,屋里常充满煤气味,牆壁上和屋頂上被油烟熏得漆黑,散不出的蒸氣似泪水,在墙上淌着,有的凝着,除了门面透風,四周都沒有窗戶。

    他们仨晚上睡一张床,一個翻身,床就吱吱呀呀的叫。成舜只能睡在地上通道,家里乱得似狗窝一样,春夏秋冬成舜只有一条破毛毯,冬天睡地板实在太冷了,晚上冻得睡不着觉直打哆嗦,他总乘床上人睡着了,就偷偷把客人做衣服的布料都摊开盖在自己身上取暖,把原来裁剪好的样式都给抖乱成一团,早上一起床,老妈必抢天呼地的惊叫,然后破口大骂,这孩子是从小被骂大的,脸皮也厚了,無所謂,早已把她的骂声当成耳边风。

    平时,老妈忙不過來,叫他去买一斤酱油,他只买半斤,另一半的钱自己装進袋里,钱一经他的手就自然不见一半,老妈再也不敢叫他去买东西,把这财路断了,他又另想办法,乘家人不注意,把客户定制衣服的布料偷出去卖了......常搞得天翻地覆,家无宁日。

    為了報復老妈對他的責骂,甚至在午夜,乘老妈睡着了,張着口打着鼾,把尿壼里的尿往她口里倒。

    对这忤逆之子,文艳已经无法忍受,又无计可施,到處向人哭訴,請求政府幫忙,都無濟於事。

    早餐每人分一碗粥,成舜经常吃不够,把盆子里舀不起的黏在盆子边的加一点开水,举起後昂头全喝光,还是觉得肚子空虚,就自己跑出去找吃了。

    别看他年纪小,出来社会混,已经有了很多经验教训。

    早些年,当还在小学时,记得有一次,学校号召“除四害”,他也很積極,每天都拿着个蒼蠅拍子四处去打蒼蝇,有一天到菜市场,看见卖魚的枱上,苍蝇特别多,他守着等候,来一只消灭一只,有只大的金苍蝇停在一条大魚️上,狠力一拍,那苍蝇的尸体爆开粘在魚上,正兴奋之際,突然,脑袋挨了一巴掌,一阵嗡嗡作响,他惊愕的抬头上望,还不知自己错在哪里,只见那卖鱼的️胡须大汉一脸怒气,怒吼;“你这样,我的魚还能吃吗!”他这才明白,赶紧拔蹆就跑,否则,迟点跑恐怕卖鱼的人把他给剁了。

    他总结了经验:别認為老師说的教的都是對,以后就是好事,也要小心,别乱來。

    平時百无聊奈,四处逛荡,站在澡堂门口看人修甲,虽不懂,却也看得聚精会神,看人家怎么提刀削茧,他比被刀削的人還緊張,痴痴的看着,時而口里”嘖嘖嘖……”,時而看得口水都流出來還不知道,要修甲的趕他走。

    有次站在路边看那補鞋匠怎样剪皮,怎样拉线,怎样換鞋底......看得发呆,看得津津有味。

    “喂,小孩,我忙着,帮我问问对面中药铺有没一味「药店狗」卖。”鞋匠老頭瘦弱的身体,穿着围裙,戴着付破眼鏡,低着头穿线,心里怀着鬼诈,又装成漫不经心的样子叨着。成舜反正没事正无聊得很,就爽快答;“好,我幫你問试试。”

    他人还没药店柜台高,只能双手扶着柜边,昂起头,高声喊;“喂!伙计,这里有没有“药店狗”!”

    没想到,話聲未落,天灵盖忽的挨了重重的一巴掌,打得他两眼金星直冒,抬頭一望,藥房伙計惡狠狠的望着他,若不是跑得快,那伙計第二巴掌又要落下來。

    一时没醒过来,“这怎么回事?我问你药,你打我!”捂着头,一脸懵逼,这时,看见对面的鞋匠“咯咯咯咯......”笑得前俯后仰,这才发现上当了,给人家当了玩偶。

    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动辄得咎,为什么大家要欺负他,后来终于想通,自己在這社會不够小心,不够聪明,不够强大。

    小小年紀在環境的壓迫下,他就开始思考人生,他认为;这社会什么都靠不住,什么都不可相信,人們懦弱、怕事、自私、虛偽、狡黠,如果要填饱肚子,过上好日子,就得自己不怕死去冒险,去騙、去拼搏。

    結論是:在於這社會,自己一個人沒有力量,只有参加黑社会才是他出人頭地的唯一途径。

    終於在社會上與那些流氓混到十五岁,人已長得一付恶相,格头大,黑黑实实,蛮横不怕死,每次黑社會之間打斗,他都冲锋陷阵在前,曾用刀子捅伤过几个人,用牙齿咬断過对手耳朵,用大石塊砸烂對手單车,甚至爬上屋頂掀了人家的屋頂......几次战役之后,他很快在小流氓圈子里冒出了名气,听到他的名都令人惧三分。

    沒架打时,百無聊賴,就總要去做些偷鸡摸狗的事,常乘人家不留意时把别人的鸡抱回家烹,煮了吃不完,还请他老妈吃,这可把她妈吓坏了,明知他是偷的,怎么可以抱回家里煮,坚拒一块也不敢吃,还去告发了街委会,免得她自己被牵连說是同伙。派出所民警来了,把他带走,过了二三天又放了,毕竟小偷小摸不是什么大罪,再则未成年,关在监狱还要给他吃饭。

    以后,他也习惯了在派出所進進出出,只要大错不犯,小错不断,民警都拿他没办法。

    他整日流落街头,寻找机会,当公園的龙眼熟了,就爬上去大大方方摘几把。桃子熟了,他就摘了一堆,用衬衫兜着包了提着走。园林管理员干瞪眼拿他没办法。

    谁都知道他是恶棍、流氓,见到都避而远之,不敢得罪他。

    终于等到「文革」好时机,公安、檢察院、法院都被砸了,到处都喊着;“革命.无罪!造反.有理!”的口号,他本來无所事事,公安局又经常找他麻烦,听说人民群眾可以“革命”了,他喜上眉梢,正中下怀,也报名参加了什么造反兵团。整天跟着造反派忙着去“破四旧,立四新”,冲击市政府機關,揪鬥走资派,参加批判大会,到處湊热闹,喊口号,好像他真也革命了,是个革命闯將了。其实他什么道理都不懂,乘個熱鬧,只是这些年自己给抓的次數太多了,想乘这机会要发泄一下自己的情绪和报复那些曾经抓他的人。

    伙同幾個流氓,到他曾經讀的小學造反,把校長揪出來遊街示眾,說他是走資派。

    把报纸点着火,丢進中药鋪,嚇得药铺伙計团团转,差點火災。

    一脚踢翻補鞋匠的摊擋,使他没办法做生意......

    一时间,他变成這城市里的土匪惡霸,魔鬼般的几乎人见人怕。

    做了幾單「革命」事業之後,干革命的思路也越来越清晰就是;这年代就是枪杆子和刀把子行得通,把以前教育他的人反过来教训一顿,把别人的东西用野蛮和暴力的手段变成自己的东西,让这世界上的人都怕我,自己就可以在这个世界上随心所欲。

    但很快,他也厌了,斗“走资派”,批“当权派”这已经没什么新鮮意思了,无非把他们揪到台上,挂个牌,喊几句口号,最多踹他一脚,自己什么也没得益,白花时间和力气,不实际,这个下了台,另一个又上台,还不是都一样。无聊,无聊之极!

    他想做些实惠的對自己有益。于是,带着几个狐群狗党,到处横行霸道,随心所欲,做些自己直接有利益的事。看见街边煨番薯的抢着就吃,人家也不敢怎樣。看到賣水果一脚踹了箩筐,让水果贩子顧東顧不了西,抢完就跑......

    一天,肚子有些饿,就想自個去包子店造反,听说那间包子店包子肉多皮薄特别香,他已经馋了好久了,一直没钱,今天自己算是革命造反派了,应该去享受一下。

    戴上了某個“造反兵团”的红袖章,大摇大摆走進了包子店,高声喊道;“伙计,给一碗花生浆,四个包子。”

    “好嘞!这里付钱。总共三元钱和四两粮票。”柜台伙计爽快的回应着。

    冲着柜台伙计,恶声恶气大声吆喝道;“喂,你不长眼了,老子这些天干革命出生入死,你们都该慰劳慰劳我,付什錢!把你们店长叫来,犒劳一下革命造反派是应该的。”成舜一脚踩在长櫈上,一手叉着腰,一手拍着桌子。

    伙計們正怔着,突然有人喊了一句;”店長!有人想吃東西不給錢。”一霎间,突然从厨房里冲出一個濃眉大眼恶形惡象的大汉,围着一条圍着條血污的脏兮兮的围裙,提着把牛肉刀,臂膀上戴“工人赤卫队”的袖章,怒目圓睜,大声喝道;“狗崽子,你想干什么!別想要在我这地盤里造次,要吃包子就给钱,想造反?你问问我这把牛肉刀答不答應。”隨手”咔嚓”一揮刀,那把刀刃嵌進了桌面。

    成舜虽是小流氓,但遇上这么强悍的人还是少见,何况是在人家铺里,赶紧收敛他强蛮的锐气,把脚从椅子上缩回地面,手也不敢叉着抱在胸前。

    呆愣了一下,想了想:这人似曾见过......唉!糟糕!撞上了阎王爷了,他想起来了:他就是工人赤卫队里的鼎鼎有名退伍军人,人稱神枪老李。这傢伙在武斗的枪林弹雨闯过的人,可是个杀人不眨眼的屠夫。他銳氣全失,双腿顿时打颤。

    那大汉輕蔑的瞄了一眼成舜的袖章“你是造反兵团的吗?造反造到我這里来了,你也不问问,我们工人赤卫队的是工人阶级,是领导你们的老大哥,想來我这里造反,想都别想,否则,这牛肉刀可不是吃素的!”

    成舜自知处于劣势,我寡敌众,又在人家地盘,搞不好为吃个包子挨一刀,可能小命都不保,不值得,好汉不吃眼前亏,趕緊不好意思的陪個笑臉,似夹着尾巴的狗,赶紧转头溜了。

    这时,后面传来那持刀大汉豪爽得意輕蔑的笑声,高聲叫道;“我記得你这狗崽子!溜得还挺快的,下次來把你剁成碎肉做成包子。”

    溜走后,他才觉得庆幸逃得快,上山多終於遇上虎,同时又覺得很是羞辱,被人这样奚落和侮辱很是威风扫地,心情怏怏不乐。

    经此一役之后,他认定:这样干「革命」是有风险,得转换「革命」斗争形式。經过權衡利弊之后决定,不干這種小买卖了,要做就做些大的,經過實地考察过后,做了個大膽決定;突袭赌場。

    他經過認真分析認為;目前市面上公開的赌博是“封资修”的东西,如果破坏和袭击賭場是“革命造反”行为,公安人員都没办法追究。雖說有風險,賭場也有些流氓看護,搞不好自己連命都不保,但危險和利益成正比,一次突襲成功,夠他一個月開銷有余。

    说是赌場,其实就是公园的那个舞台和下面的那片草地,由于已经“砸烂公检法”,社会治安已几乎没有人管了,公安、检察院、法院的人也成立造反派,自己斗自己忙碌着,那管社会发生什么事。

    社会没有人监管,因此,人性的贪婪和丒陋都显露出来,這千载难逢,市里的许多流氓和赌徒就公开聚集在公園里赌钱,抓住社會治安沒人管的机遇,他們几乎没日没夜、天昏地暗的在公園里赌。

    晚上,舞台上和草地上并没有灯光,庄家就自己点了盏煤油灯,大气点的提盏汽灯,铺张报纸几個人围着就赌。

    这也是成舜显神通大好时机。他把逃走的途径勘探好,就躲在一旁,静静的等候夜幕降临,等到天全黑了,公园里路灯昏暗,也没什么行人,在九点多时,赌徒们骤战正酣,全都聚精会神的搏杀。

    “快买啦,快买啦!买定离手。”庄家呼唤着。赌徒们紛紛把钱掏出来,放在自己前面,当正在派牌间,赌徒祈望着幸运的降临,突然,不知从哪里飞来一支脚,骤的踢走了煤油灯,在错愕的瞬间和混乱之间,报纸上的銭被人一手扫走,这么神速,似迅雷不及掩耳,做梦都没有想到,当他们恍过神来,那人已飞快的跑了,賭徒們追了几步,只見那黑影很快已消失在一排排的冬青樹屏障之后,他们只能大呼倒霉。这些赌徒也不是吃素的善男信女,可是夜太黑,如果穷追,又担心半路上有人埋伏,當時也没法看清是哪个流氓,竟敢吃了豹子胆劫赌㘯,只能咬牙切齒的詛咒一番。

    成舜这次干凈利索捡了个大便宜,和他們的狐朋狗友们大吃大喝了几歺,又很快穷得身无分文了。本想再试一次了,但聽說赌场里的人都有帶刀戒备,只得策划下一个“革命行动”。

    这城里有个圩 ,每逢星期日,附近的农村各县的农夫都会在这里交易耕牛,所以叫牛圩,同时,农民也会将自己的农付产品带来市场卖:烟叶、水果、蔬菜、斗笠......应有尽有。

    那时交通不便,大部分地區都沒有交通工具,农民从外地赶来,至少都要走二三十公里路,有的半夜就要赶路,否则赶不上早上交易,有些农夫会走到半路再雇自行车赶路。

    成舜就看准了这时机,是自己造反发财的好机会,“自由市场”是资本主义的东西,应该对此发起改击,认定了目标,就开始了策划和准备工作。

    他先向朋友借了辆自行车,再去视察了一回路线和环境,就开始了他的计划行动。

    虽然才十五六岁,但已经近一米七五的身高,身体健硕,单车技巧了得,载得二三百斤没问题。

    一大早,就踩着单车向各县方向跑,看见那些挑着担子,满头大汗,气喘吁吁赶路的农夫,就上前搭讪兜客;“搭车吗?我技术好,价格便宜,你看,我这后车架特别大。”

    農夫有的瞄了一眼,低下头,就又继续赶路,不舍得花这钱。有的实在太累了,又怕趕不上市,就与他讨价还价。

    毕竟人家看他还太年轻,压他的价,他也因志不在此,只要有人肯上车就行。“好吧,人家这路程收五毛钱,我只收三毛钱就好。”他装成很老实很诚恳的样子。

    一个挑着烟叶的农夫經過討價還錢之後上了他的车。

    客人一上车,成舜.就拼命的踩,明明就是一条大路直去,却到了一处地方转到左边小路上去,客人发现走错了路,就提醒;“喂,踩车的,錯了,要直去才对。”

    “错不了,我每天踩这路,这路近了许多,你放心。”成舜絲毫没有减速想停下来的感觉。

    车上农夫一手揽着烟叶,一手抓住單车座下的弹簧,想跳车也跳不了,如果冒险跳下去,自己可能会跌到路边的田里去,自己跌伤事小,把这些自己花了几个月,辛辛苦苦从小苗种成烟叶,又花了多少时间晒烤的心血,一个不小心浸在田间水里,就全给废了。还有这些烟叶,是想卖了之后,用钱换买一二只小猪崽,全家今年的发展大计都全在此了。心想:小伙子,看你白费劲,没把我送到牛圩,别想要我的钱,看你怎么耍滑头。”

    到了一个较为偏僻的地方,见四周没人,成舜就下了车,农民也不觉有意,以为他要解手。

    没料到,成舜凶相毕露,突然从腰间掏出把明晃晃的刀来,瞪着眼睛大喝道;“打劫!”农夫嚇得浑身打颤,從來沒有遇見這樣危險的事,叫天天不應 叫地地不靈,只好惊恐的望着他。

    “好!给你舒服点,让你自己说,让我刀子插你身上什么地方好。”他狡黠的持着那刀子在农夫脸前比划着。

    农夫死死抱着煙葉,大惊慌失措,六神無主,脸色惨白,怎么都没想到;自己竟成了俎上之肉,他这么年轻的人居然是个劫匪,当初为什么没看出来,他后悔莫及,抢劫就抢劫,还问我刀子插哪里,我还能叫你插自己吗?混蛋!眼下反抗只有死路一条,只能哀求道;“侠士,求你千万别杀我,我上有老,下有小,一家人都等着我回去,你行行好,我会感恩戴德,烟叶你拿去,我口袋里也只有二元钱,就全给你了。”

    成舜也志在钱财,不想纠缠,就警告说;“那好,不能报警,否则,下次必斩死你,再说,你投机倒把,烟叶应该归国家收购,你却私自拿出来卖,我这是革命造反行动,对你一次警告,下次不要再犯。”

    “是、是、是........下次不敢了。”农夫痛哭流涕,他伤心的是自己無緣無故的身陷险境,國家說是解放了,但攔路搶劫仍然盛行,更心痛的是自己辛苦勞動收获的烟叶竟给抢走了。

    成舜似一个胜利者,载着自己的战利品,骑上自行车,吹着口哨,扬长而去。

    一而再,再而三,成舜吃到甜頭,乐此不疲。把搶劫當成日常便飯,农民再也不敢在这些公路上找單车搭载了,一个年轻的劫匪传奇到處傳說,令人闻风丧胆。

    一时间,傳聞以讹传讹,神乎其神的传说:此人功夫了得,可以飞檐走壁,神出鬼没……飞标十米之内百发百中...... 曾有十几个围捕他的警察都被他一一撂倒......單车可以踩得比汽车快,甚至可以飛......

    这么神奇的劫匪传闻終於傳到了更高级的省会公安機關,上级领导决定派遣一支精銳的警备部队执行抓捕行动。

    成舜知道大军压境是冲着他来的,街上到处是通缉令,他家也不敢回,如丧家之犬,到处躲藏,惶惶不可终日。

    他有些不明白:明明是革命行动,虽然说没打土豪那么激烈,但还是堵住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現在“牛圩”这肮脏的资本主义市场已经不那么活跃了,“革命”不就是这目地吗?清除资本主义的东西,坚持、无产阶级、专政下的、继续革命……

    前些日子,经常去造反,也懂得了一些革命道理,“走、资、派”是走资本主义、道路要批判,那农民投机、倒把也要制止,这不是同出一辙吗?

    他想找市委书记说理去,说不定书记还会表扬他,并撤销通缉令,可自己读的书不多,许多道理也讲不清、说不明。还听说,现在的市委书记都是军人,说不定,他比我更不懂这革命、行动的意义。

    他也想躲到山里去,但身无分文,又能躲避多久,搞不好有人泄漏了行踪,军人来围捕,一个不小心开一枪,那不就死的冤枉。毕竟自已还是个革命、闯将,被当着劫匪打死不值得,革命军人、打死、革命、闯将,那不就:洪水冲走龙王庙,不能这样。

    在惊慌和郁闷中藏了几天后,终于想通了:就是被抓了,也是个革命、造反派,也要有个革命气概,就是被抢毙了,也要个革命、形象。毕竟自已干的是革命事业。

    越想越不明白,那天,不知那来的干云豪气,竟迳直的走進市委办公室,要求见市委书记,接待室的人知他是通缉犯,表面敷衍着,后面已通知警备部队,当他还在妄想着市委书记接见,猛的几个军人扑过来,几个拳脚,一下子马上把他按倒在地上,戴上手銬,他還在不忿氣,粗口爛舌的把那幾個軍人罵了一頓。

    隔天市里的大街上就传来凄历的、令人悚然的警笛声,一辆军用大卡车上,成舜被五花大绑,几个军人押着他游街示众,脖子上挂着个大牌“抢劫犯陈成舜”,他依然昂首挺胸,似革命、义士般的慷慨激昂。

    路过他家门口,街坊都出門看熱鬧,徐文艳没有一点傷心和怜悯,反而興高采烈,她已经受够了成舜的折磨和苦难,常因他担惊受怕,她担心有一天这个儿子会杀了她全家,这天算是一个大解脱,总算上天对他惩罚了。她手指着车上的成舜大聲喊到;“你这畜牲!流氓!该死!我沒能治你,政府能治你,今天你终于淪落到此地,天意啊,天意!......”

    成舜不肖的卑视她一眼,仍义士般的高昂着头,冷峻着的注视的天空,想着他的革命大道理,表现着他的革命气节......。

    始终他还未成年,政府不想在這種人身上浪費資源,判了几年劳改又释放出来。那時“四人帮”倒台了,文革也结束了,他也超过二十岁了,出来後无所事事,百无聊奈,無法融入社会,也找不到工作,只能在街上帮走江湖卖膏药的做帮手,互相利用,帮着维持秩序,其他流氓也不敢去攪局,有時和着師傅吆喝几句,虛張聲勢,或遞上表演工具,混口飯吃。

    有一天,他正窩在隔壁的狐群狗黨朋友家闲着沒事,大家喝茶吹牛,見到遠處街道办事处主任和派出所所长都一起走来,他渾身不噤打了个寒颤,心想自己是否又犯法了?剛從監獄出來不久,還沒找到機會作案,怎麼這麼快又來了,他心里嘀咕着。但这次领导们完全不同以往一副严肃,凶巴巴眼神,反而是笑眯眯的,和蔼可亲的样子,这态度简直是和以前天差地别,南辕北辙。成舜心想;這些人是否吃錯藥。错愕间,若宠似惊,只能直瞪瞪的眼神疑惑的望着他们。

    “陳成舜同志”,街道办主任满脸笑容,温柔的说。

    什么!称呼我同志,他忽的毛孔矗立,有些眩晕,多别扭的称呼,从来没有人这么称呼过自己,这官方称乎居然连我这流氓都用上了,世道人心怎么变得这么快,他有些不知所措。

    “我们这次来是要郑重的告诉你,经组织慎重调查,你爸不是反革命,是我们地下党潜伏在敌人内部的地下工作者,曾为我们的解放事业做出杰出贡献,經過他之前的幾個領导和同事證實,我们政府已正式追认他为烈士,因你是他唯一儿子,我们要将烈士荣譽证书正式颁给你。”

    成舜顿时觉得五味杂陳,天旋地转,这是怎么回事?已经被這社会遗弃二十多年了,自己也在監獄里过了大半生,今天告诉我是个误会,那我的家庭,我的青春,我的学业......统统都没了。叫我如何面对,叫我情何以堪。

    他忧戚了,心里嘀咕着:我已习惯了流氓生活,你突然这样改变我,这不开玩笑吗?我怎么能适应,我该怎么办?

    “省委有关领导曾是你父亲老战友,很重视平反这件事,曾多次询問你的生活状况,要求妥善处理,并补偿你的损失,有时间他会来看你的。我们组织考虑过你的問題,並為你的生活和前途安排好了,目前市政府里有个科长助理干部空缺,你最合适,随时可以去市政府上班。”成舜觉得這似乎是天方夜谭,从没工作经验,一下子就是科长助理了。

    “别担心,我们组织上会有人培训你,你很快就能适应的,你父亲对党的忠诚,在艰苦危险的环境能做出贡献,你是他儿子,我們必然會有點補償,相信你也必然会为這社会做出贡献的”。

    成舜无言以对,只是憨憨的點頭说:谢谢!謝謝!

    领导走了之后,成舜如大夢初醒,脫殼成蝶,觉得浑身的不自在,担心着;以前所有的壞習慣都要改,似乎很難,比如;以前他走路步子总是倾着肩,前蹶后刨的,晃着身子,眼睛总是左看右扫,講話經常挾帶粗口,一句不合意就大聲罵……这下子成了干部都不知怎樣走路,怎樣說話。

    还有面由心生,長期的偷雞摸狗,搶劫打架,成就了他人生一副凶相,臉黑牙黃,粗俗醜陋。

    他赶紧回家用脸盆盛了一盆水,用肥皂狠力的擦洗,希望能擦出个新面貌,擦拭后他赶紧照照镜子,是干凈了些,他已许久没认真擦过自己的脸,但还是那副流氓凶恶嘴脸,他真想把原来的嘴脸全拆了,狠狠的扇了几下自己脸,但还是那鬼样子,自言自语说“这怎么当干部呀!”他用手把鼻子、嘴巴都用力拧一拧,还是弹回原来的样子,觉得很沮丧。

    早就听人说:相由心生,这心要改可不是易事,近三十年生活的扭曲,心已经畸形了,看問題的方法也變態,說要改,谈何容易!

    既然这社会欠我这么多,现在我拿回一点也不諱過,是应该的,至於合适不合适以后再说,老爸为革命事业做出贡献,而且被冤枉而死,我今天來享受,天经地义,这国家是老爸他们老一輩拼死拼活,拋頭颅灑熱血打出来的,权力应该由我们这帮後人来掌握。

    做件新衣,买对皮鞋,胸前口袋插支筆,盡量扮斯文,明天掌权去。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天有眼啊!苦盡甘來,時來運轉,我也終於有了今天了!”他粗獷的笑聲,震得整间屋子都打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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