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414宿舍

作者: summer_景 | 来源:发表于2018-05-31 15:30 被阅读5次

    离交卷时间还剩下五分钟了。自己的试卷还有一半空白着,匆忙地去剩余的题目中找会做的,妄图能多得几分。

    可是,那一刻,眼睛不是自己的眼睛,倒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盲目地挣扎着,试图寻找一个落脚点,飘过来飞过去,就是无法定下来。手也不是自己的手,手中的笔像发了癫痫病的人,不停地抽搐,完全不受人的控制。

    景晓蝶感到四肢发凉,额头上沁出细细密密的冷汗。她在心里声嘶力竭地呐喊,来不及了,来不及了,我完蛋了,完蛋了。极度的紧张中,景晓蝶感到天旋地转。她晕了过去。

    景晓蝶如触电般浑身一个激灵中醒了过来。

    原来,只是一场梦。但梦里的场景、感受是那般真实,真实得仿佛自己确实经历过。深感疲乏的景晓蝶静静地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她让想象中的一双手,在身体的深处细细地扒出自己的学生时代,那场终日与考卷做着殊死搏斗,不是我死就是他亡的旧日过往。可以确定的是,在景晓蝶的学生生涯里,梦里的场景一次都没发生过。

    不过,她还是把那段日子又翻了出来。

    那年,她们都还是一群十六、七岁的孩子。八个女孩子,犹如枝头才结出的果实,带着对世界的混沌懵懂,青涩而坚硬。

    那年,她们住进了同一间宿舍。离开日夜相守的家人,与眼前还不甚熟悉的人共同生活、学习。

    开学后的几天里,景晓蝶每天晚上会在熄灯的黑暗中因思念家人而流泪。刚开始,只是默默地流着眼泪。在寂静的黑夜里,其他人的床铺影影绰绰,仿佛是在浓雾中航行的轮船,乘着黑夜的浪破,追寻着家人的踪迹。

    景晓蝶会听到自己的上铺,悉悉索索地动着,而从她下埔的方向能看到对面的床铺上背对着她的身体,露在夏被外面的后脑勺犹如深秋里兀自挣扎在枝头的叶子,瑟瑟抖动着。

    景晓蝶便也允许自己发出些许若有若无的哽咽。

    白天的八个女生是若无其事的。她们一起上课下课,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去水房打开水,一起将水盆在宿舍里分两行排开,蹲下洗屁股。她们亲密得就像一家姐妹们了。

    南方的秋天很短,一两场秋雨之后,就直接跨到了深秋。学校宣布要月考。这是进入高中生涯来的第一次正式考试。

    老师、学生集体性地压抑着心中的兴奋,就好像新娘终于要挑开盖头红布,以真面目示众人。这是一所县重点高中,能考到这所学校的,大都是各自所在学校的优等生。而优等生,或明或暗,自带着惯与旁人相较劲的好斗。这也是景晓碟后来才悟到的。

    月考的排名竞争惨烈,前十名里甚至出现好几个分值一样的。

    景晓蝶是班上十五名,宿舍最后一名。宿舍八个人,同进同出、同食同寝,而她却是最后一名。她感到了深深地屈辱、崩溃。她想好好地大哭一场。可,早已形成的宿舍集体性行为已不容许她片刻的缺席。若是缺席,无疑是将自己的屈辱、崩溃明明白白、清清楚楚地摊在其他人的眼前,供她们看个痛痛快快,把自己烧个灰飞烟灭。景晓蝶硬是咬紧牙关,一如往常。

    只是,没想到,还是有人在宿舍里抱着被子哭得天昏地暗。她边哭边骂自己是蠢猪,其余的女生围在她的床前,轻声轻语地柔声安慰。

    景晓蝶坐在自己的床铺上,冷冷地看着眼前的一幕,眼睛里坚硬得仿佛装进了两颗石子。

    一场月考,让这八个同进同出的女生找到了属于自己的位置。她们依旧是生活上相扶相持、亲亲热热的好姐们,但在学习上,一场你追我赶、互不想让的追逐由此拉开了序幕。

    过了月考,接下来是期中考试。八个女生躲在他人不易察觉的细微角落里摩拳擦掌。下晚自习熄灯后,自然而然地打开手电筒,继续看书。在半明半暗中,各自嘴里发出的簌簌默书声,犹如上百只饿坏的蚕在同时拼命吞食桑叶。

    终于,一个人打破这汹涌的黑夜,说,不早了,得睡了。说着关闭手电筒,钻进了被窝。犹如行进的队伍,突然一个人停了下来,其他人也得停下来,以维持队伍形式上的秩序性。

    如果不是那晚景晓蝶忽然在半夜醒来,她或许永远都不知道排名差距背后除了各人资质原因之外的原因。

    景晓蝶先是在一片熟睡的呼吸声中闻出了异样的声调,那声调像一条游行在杂草中的蛇发出来的,在深夜里让人有种丝丝凉凉的寒意。她睁大了眼睛,试图找寻这声音的来源。在薄微的月光透进来的浑浊黑暗里,有一床的被子被小心地顶成小小的帐篷,电筒的光线从棉被丝丝缕缕的缝隙里漏在了无边的黑夜里。原来,这就是答案中的答案。

    景晓蝶把这一发现默默地埋在了自己心底,她相信自己不是唯一的发现者。可,这就像给长了驴耳朵国王理发的理发师,独自守着一个秘密其实是件非常痛苦的事,她需要找到一个长着洞的大树,把这些秘密从她的心里倒进去一些。

    景晓蝶选择了在这个宿舍里较为亲密的红艳。红艳睡在景晓蝶的上铺,她们的关系是经过各种大小考试,红艳的位置被稳定在了宿舍倒数第一,景晓蝶倒数第二的难兄难弟般地惺惺相惜上。虽然她们这个宿舍的八个人稳稳地霸占着班级的前十名。

    果然,红艳听景晓蝶说完,嘴角展开轻蔑一笑,说,我早就发现了。

    渐渐地,每到半夜,总会在床铺上多出几顶帐篷。开出的手电筒透出来的光就像被大雨冲刷的花朵,虽不再夺目般娇艳,但依旧散发出一种诱人的光景。对于这夜半开花的诡秘,八个女生选择了心照不宣。也会在第二天的醒来,纷纷说着,这一夜好睡,一觉到天亮。

    景晓蝶所在宿舍表现出强劲学习力,得到了所有任课老师的重视和刮目相待,她们八个女生,在不知不觉中成了这个班级的奇异生物。这种生物所营造出来的神秘和可怕,让班级的其他人对她们八个女生敬而远之。

    景晓蝶除了与红艳的友谊,再无其他朋友。

    有时候,景晓蝶在艰苦单调的学习中痛苦不已,仿佛自己成了一堵被考试、分数、排名不断侵蚀的断壁,很容易就会在一场狂风中消散。她感到深深地疲倦。可是,一到熄灯后,她还是本能地打开手电筒,熬夜看书,哪怕一个字也看不进去,也绝对不允许自己是第一个躺下睡觉的人。贪睡成了一种耻辱,一种自责。她只是觉得她应该、必须这样做,却从没想过好的分数是脑海里渺茫的大学唯一钥匙。

    又到了期末考试。景晓蝶拖延着去自习室的时间,对面床铺的女生,景晓蝶的同桌,同桌了快一年,她们之间的了解也仅限于各自的性别和排名。

    你还不去自习室吗?明天是化学考试吧。同桌是个矮矮胖胖,长着一双细长眼睛的女生。她可以在教室保持着看书做题的姿势好几个小时。这种对学习不可思议的专注和热衷,让景晓蝶感到恐惧的同时,也看不起那几乎是呕心沥血熬出来的好名次。

    我来例假了,肚子痛。明天的化学考试肯定得考砸。

    对于明天的化学考试,景晓蝶已觉用了全部的身心去准备了,只是还没底。她之所以这样说,是为未知的坠落垫好垫子,让意外的失败不至于将自己摔得粉身碎骨。也许,她的潜意思,我可能考不好了,你也马马虎虎考一场,大家患难与共一场。

    同桌动作麻利地收拾着床铺,脆生生说道:那国家女运动员还不是来着例假,参加比赛争夺奖杯啊。

    这句话犹如强光灯,倏地将景晓蝶心底的那点阴私算计放在火架上烤焦,烤得景晓蝶满腔地羞愧和自责。

    瞧!这才是好学生应该有的觉悟。

    期末考试结束后,宿舍的排名有了变化。景晓蝶成了倒数第一,红艳越过了她。

    景晓蝶的心像是被划了一道口子,渗透出一条细细长长的血丝。脆弱的她体会到了许久不曾有的痛苦、悲伤和对自己的憎恨。她不断地用鼓励、安慰舔舐着伤口,毕竟自己不是运动员,毕竟自己在班级的排名还是靠前的。

    景晓蝶在红艳的跟前,还是表现得若无其事。她也默默忍受着红艳拙劣的演技。

    红艳肯定是得意的。即使伪装得再好,景晓蝶还是能够从红艳说话比平时拖长了一丁点的尾音上,从红艳压都压不住仍是会上翘的嘴角上,敏锐清晰地察觉到红艳的自得。红艳肯定要得意的。景晓蝶没有告诉红艳的是,在一次坐在红艳位置上,随意乱翻草稿本,翻到其中的一张涂鸦,上面认认真真、反反复复写着同样一句话:超过景晓蝶!超过景晓蝶!

    瞧!谁都不愿意做倒数第一名,哪怕只是八个人的倒数第一。

    在那一刻,景晓蝶明白,无论自己如何拼命逼迫自己去学习,去争取更靠前的名次,那都是因为她所在的环境生出的两只手,一只是虚荣一只是自尊,一左一右地紧紧裹挟着她,一路踉跄而去。

    其实,她本不是个好学的尖子生。

    高一学年结束后,因为分文理班,景晓蝶所在的这个宿舍被打散了。此后,景晓蝶的成绩再没有进过班级前十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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