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 夏
“黎儿,快点呀,我们到的太晚啦!”
妈妈一边拉扯着在后边慢慢溜达的殳黎儿,一边拧着眉着急的催促着。
殳黎儿环顾了一圈她们刚刚踏进大门的学校,内心很漠然,她不知道她应该怀着怎样的心情在这里完成三年的高中生活。
虽然也是一所市属重点高中,口碑不错,是很多人挤破头都想进来的学校,却不是她的理想之选。
而这一切,源于三个月前的中考,殳黎儿考试失利。
理综试卷答了一半,鼻血涓涓流下,等殳黎儿反应过来的时候试卷上已滴答了若干鲜红的印子,殳黎儿尽量的使自己平静下来,拿出手帕纸,监考考试也急忙过来辅助她止血。但是任凭几张纸被染红,也始终无济于事,鼻血无法从塞住的鼻孔里流出来,就顺着嗓子眼一直流到殳黎儿的喉咙里。
监考老师见状带着殳黎儿去了校医院。
初中四年,那是殳黎儿第一次去校医院,校医不换不忙的拿出纱布,剪成细条,然后顺着殳黎儿的鼻孔一直塞,塞进去一条,问殳黎儿鼻血是否还流,殳黎儿点头,校医就又加了一条,殳黎儿感觉鼻孔被塞的紧紧的,呼吸变得空难起来。
2块纱布条塞进去后,医生用疑问的眼神又看向殳黎儿,殳黎儿感受着一直顺着喉咙慢慢沁下来的血液,恐惧的点头。
校医拿出长长的镊子,将刚才塞进去的纱布夹出来,动作不重,但还是疼的殳黎儿不由自主的向后躲了2下。取出的纱布已经被全部染红,鼻血顺着刚才取出的纱布又蠕动出来。
校医又将2块新的纱布塞进殳黎儿的鼻腔,随着医生一直往里推,殳黎儿感觉那纱布几乎要被推到她的额头上了似的,鼻腔的刺痛牵扯着头痛,殳黎儿忍受着疼痛,焦灼的计算剩下的时间是不是还能够把之前的试卷誊写一遍,再把剩下的题做完……焦虑让她暂时顾不得鼻血的事情,心慌的厉害,咚咚的像要跳出嗓子眼似的。
当第三条纱布终于被医生硬生生的又塞进肿胀的鼻腔里后,殳黎儿发现好像鼻血终于是止住了。
鼻腔在尖辣的疼,但殳黎儿已顾不得这些,她轻声道谢后赶紧跑回教室,老师已经将新的试卷放在了她的座位上,之前答到一半的试卷被擦拭后也倒扣在座位上,距离考试结束还有半个小时,紧张和焦虑使得殳黎儿的手抖的厉害,额头上不断沁出细密的汗珠,本就贫血的她,加上此次的失血,脸色更是煞白的吓人。
监考老师担心的看着她,告诉她有问题及时反馈,她也只是没有抬头的点头示意了一下,那个时候已经顾不得礼貌。
交卷铃声响起的时候,殳黎儿的笔落在倒数第三道大题上,后面2道题她已经没有时间完成。绝望是她当时最贴切的描述。
中考后的一段时间里,殳黎儿的鼻血还是时不时的流,有时候是睡觉的时候被角不小心碰一下,有时候是吃饭的时候抬头猛一下,有时候就是走着走着,总之那段时间她哪里也不敢去,也没有心情去,家人没有问及关于考试的任何问题,他们知道考试中发生的一切。那些被校医塞进鼻腔的止血纱布,殳黎儿还是在医生的帮助下才终于弄出来,同学、老师、父母试了一遍都不行,真的是塞到无法再深的地步。
成绩出来后,家里人想办法为她找了另外的渠道进入她的理想高中,但倔强的黎儿拒绝了。她想到的第一点就是,被同学知道了该多丢脸。彼时,对于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根本无意顾及未来,想到的不过是在同学心中的印象罢了。
所以,她退而求其次来到了这所不怎么合她心意的学校。
因为没有那么理想,所以也就没有那么热切,早上磨磨蹭蹭的起来已经十一点有余,任妈妈怎么催促都懒洋洋的殳黎儿愣是把开学第一天报道的时间拖到了下午。
教务处报道、交学费、领取班级号,所有流程走完,已经是这个时间点。
殳黎儿看了眼手表,确实很晚了,于是也难免有点急的想跑几步,视线还未完全从手表上挪开,却正好与旁边跑过来的人扑了个满怀。
俩个人站定后,都慌忙的道歉。
“对不起”
“对不起”
几乎是异口同声的。
对方是个白净的男生,阳关下有点栗色的头发在额头上轻散下来,在微风下遮盖着若隐若现的眼眸。那眼眸,深邃,或者说深沉,在与殳黎儿对视的几秒间,有着殳黎儿读不出的许多意味。气氛尴尬极了。
“黎儿,快点啦!”妈妈回过身又催促了起来。
“好,来了来了”,殳黎儿应到,此刻不知多感谢妈妈的解救之恩,之前催促的怨气简直是一扫而光。
然后她又回神看了那男孩一眼,点头示意后,就追向了妈妈的方向。
殳黎儿的好奇心不断的驱使她回头,她想看看刚才的那个男生去向哪里,想知道在这个校园里跟她说第一句话的人更多的信息,但是理智又不断阻止她这么做。
最终还是理智战胜里好奇心,她没有回头,虽然隐隐觉得身后那双深邃的眼睛一直盯着她好久好久。
从班级教室旁经过的时候,殳黎儿侧眼看了一眼落地的玻璃后门,教室里已经坐满了人,她顿时觉得心底堵的慌,她最害怕陌生的人,尤其是一下子要见到这么多陌生人,她觉得呼吸系统像是被什么细密的布堵上了一样无法呼吸,紧张、烦躁、慌乱,一阵之后,又是代偿似得一个深呼吸。
妈妈看到了她的这个深呼吸,轻轻的拍拍她的后背说:“别紧张,以后就都是同学了,没准跟他们会比跟我还好呢。”
黎儿斜了眼妈妈,心里鄙夷的想着她竟胡扯,怎么可能。
尽管将脚步放到最慢,还是很快就到了教室的前门,门口围了很多将孩子送来学校还不放心离开的家长,探着头往教室里看,将唯一允许进出的前门堵的水泄不通。
妈妈拉着殳黎儿走到门口人群外缘,看到门上贴着一张班级人员名单,写了姓名、初中学校名称以及中考成绩。
殳黎儿的名字很好找,因为就排在名单的最上边。她又顺着名单往下看了眼,发现名单是按中考成绩由高到低排的,她是这个班级里的第一名?
殳黎儿心底有隐隐的苦涩,被另一个学校避之门外的人,在这里居然还能排个第一,那种自卑和自傲的感觉交杂在一起充斥着她烦躁的心,搅的她愈发的心烦意乱。
看到这样的现实,心中那所理想的高中顿时变得更加高大起来,经过一整个暑期的心理安慰,她好不容易将自己的心情从失落和自我怀疑中平复下来,现在,内心的那个不甘心的自己似乎又被释放了出来。她的思想陷入无限的想象中,她想着如果现在是在那所学校报道会是怎样的欢喜庆幸……
“黎儿,在名字后边打个勾吧,报道后需要打勾”妈妈提醒到。
殳黎儿想的出神,没有回应妈妈的话。
“黎儿!”
妈妈又唤了她一遍,才终于将她从幻想中拉回来。
“名字打勾,然后该进教室了,同学基本上都到齐了”妈妈又嘱咐道。
黎儿拿起笔准备在自己的名字后打勾,却发现对应的空似乎被之前的某个人勾错了,又涂了,黑漆漆一个椭圆,黎儿不由皱了皱眉头,她讨厌这样的不整洁,却也没辙,错开椭圆打了勾。
旁边一个阿姨看她勾了第一位的名字,不由的投来羡慕的眼光。
热情的说,”哦,你是黎儿啊?你真厉害,没想到班里考第一的是一个这么水灵喜人的小姑娘呀,哈哈哈。我儿子也在这个班,跟你一个班,你俩以后就是同学啦,要互相帮助哦。”
说完想转身给黎儿指坐在教室里的她的儿子,无奈前边人太多,她指不到,黎儿也根本看不到。
黎儿只能尴尬又不失礼貌的笑笑。
妈妈也冲着热情的阿姨点头微笑了下,然后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黎儿,你该进去了,同学都到齐了”
殳黎儿低着头不置可否,显然她没有做好进去的准备。
可是还没来得及反应,殳黎儿只觉得肩膀被人搂着,一转身就挤在了人群里,刚才的那个阿姨,热情的护着她,喊着“有新同学来啦,麻烦大家让一下”就把她护到了人群最前方。门口聚集成一簇的家长们、教室里那么多陌生面孔的同学们、讲台上的老师,眼睛齐刷刷的看向她,原本皮肤白皙的她就很容易脸红,此时,被这么多陌生人盯着,殳黎儿刷的脸红成一盘草莓蛋糕的样子。
她第一反应是应该找个位置坐下去,可是扫了一眼后,一时竟没有发现哪个座位是空着的,顿时觉得手足无措起来。
还好讲台上的老师开口了,否则再等几秒钟,殳黎儿一定会转身撤出教室。
老师很nice的问殳黎儿叫什么名字,她报上姓名后,老师明显笑的更明媚了一些。老师们肯定是提前拿到学生名单的,现在站在讲台上的显然是班主任老师,殳黎儿作为班上的第一名来报道,总算让班主任老师松了一口气。
班主任笑盈盈地走过来引着她坐到了最右边第一排的位置。她总算可以安心一些了,角落的位置,让她觉得更有安全感。
她坐在那里,望向门口,妈妈还在探着脖子看她,她在胸前悄悄的挥了挥手,示意妈妈回去。看着妈妈仍旧不放心的眼神,她冲妈妈咧嘴笑了笑,她在表达“我可以,您放心吧”,妈妈懂了,就离开了。
妈妈一转身,殳黎儿的失落感就来了,她能很快适应陌生的环境,却不能很快适应陌生的人,但是,她慢慢能理解,这就是成长,她需要适应。
殳黎儿右手拇指和食指使劲的捏着左手的食指,疼的快麻木的时候就抽出去,然后再捏回来,如此反复。她有心事的时候往往容易这样,她得找个方式让自己放松下来。
“喂,同学,请问你是殳黎儿吗?”
殳黎儿循声回头,发现右边坐着一位同学正冲着她笑,她觉得他笑的像朵向日葵,很温暖的那种,她确认是他在跟她说活,但心底还在犹疑,他怎么知道自己的名字,后来又转念一想,刚刚老师当着大家的面儿问了她的名字,也就不足为奇了。殳黎儿还没想好应该在脸上摆出怎样的表情来面对面前这个像向日葵一样的男生。
“我是辰宁,名单上排在你下边一位,刚刚不小心划了你的名字。”
说完又是温暖的一笑。
殳黎儿简单的一笑回应,对划错名字心中的不快渐渐淡去。
她想静静地等着老师喊名字领校服,旁边的向日葵也没有再说话。
他们一起静静地听着老师叫大家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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