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不要再老了

爸，不要再老了

昨天中午吃饭的时候，父亲眉开眼笑地告诉我，他在淘宝里买了一部音响，两只手还兴奋地比划着音响的大概尺寸。他说完后，就定定地盯着我，那眼神像极了我四岁多的儿子等待我赞扬时的渴望，而我却忽略了。

父亲没有等来他所期待的赞美，而是被他的小混蛋泼了一身冷水。我让他还像以前一样，有什么需要的话就告诉我，不要自己去折腾了。我似乎能看到，已经有很严重老花眼的他，坐在沙发椅上眯着眼睛盯着他那部七寸的大屏手机，慢慢翻找，慢慢地翻找。我心疼他，我希望能帮他做完所有我力所能及的事情，像我小时候他照顾我那般照顾他。

父亲的眼神似乎一下子黯淡了下来，带着责怪的语气笑着说：“我还没有老到这种程度，我也要多接触些新事物，要不就和社会脱节了。”

确实，父亲今年六十二，不算老，而且他一直有颗年轻的心。

我意识到自己好像做错了事，说错了话。

这是他第一次在淘宝上购物，前些天他还问我关于注册和绑定银行卡等等问题。我当时还以为他只是出于好奇，还强调了让他不要开通，需要什么的话可以告诉我。他是个心软且容易相信别人的人，也是骗子最喜欢的人。虽然他告诉我他要绑定的那张卡里面没几个钱，但我更在意的不是他被骗了多少，而是被骗后的心态。再豁达的人也不见得能一笑了之，毕竟那是自己卖傻了，没几个人能傻乎乎地接受被人当了傻子。

“之前不是给你买过一部了吗？这么快就坏了？”意识到自己的失误后，我就转了话题。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两个月前他也叫我买过一部，说是听歌用的。

“没有，那一部太小了，我买这部回来拉小提琴用的。”父亲有点得意地说，他好像很满意自己做的这个很完美的计划。

“在家里拉还用那么大的？不要搞到邻居都来投诉啊。”对于这一点我有些许的无奈，有时他兴致一来，早上六点多起床就拉二胡、拉小提琴或者开音响听音乐，所幸房子隔音还算不错，没有招来邻居们的不满。这下搞个大音响回来吹拉弹唱的那还得了，还不给邻居们骂死。

“在家里肯定不用这个，我是带去公园拉的。我昨天去逛公园的时候看到有个人在那里拉小提琴，拉得还没我的好，所以我也买部音响回来带去公园拉。”父亲多少有些沾沾自喜，不知道是因为他觉得自己的琴艺远胜对方还是因为他做的那个去公园拉琴的决定。或许都有些吧。

听完父亲的话，我心里一绞，犹如瞬间冲入一头猛兽在里面撕咬。父亲老了，他已经在无意中进入他之前所抗拒的老年人生活。

记得一年之前和他在公园里见过类似的人，那时候他刚退休，我还和他开玩笑，叫他以后也拿着音响拿着琴过来公园吹拉弹唱，他还笑骂我这个小混蛋，说那是老年人过的生活。似乎在他的想法中，那样的生活还离得他好远好远。我也信了，我相信父亲那颗年轻的心。可想不到的是，这么远的距离就在眨眼间。

最后我草草地扒拉完碗里的饭，没有心情再顾及肚子里的空荡，回到房间关上门，翻出旧相册，翻看起一路走来的父亲。十几岁、二十几岁、三十几岁、四十几岁……不得不承认，父亲真的开始老了，那不久前染得乌黑的头发又开始闪着银光。

这让我很无力，时间永远不会因为某些人的抗拒而放慢脚步，暂停或者倒退，只希望父亲能慢点老，慢点，再慢点……